宮梧桐麵無表情, 打算殺了這個不覬覦他身子的。
李南枝說的話,他半個字都不信,什麼一句話改變命數讓他苟且偷生這麼久, 對宮梧桐這種看過太多天命的人來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他活了這麼多年, 唯一一次瞧見過有兩種天命數的,還是明修詣那罕見的兩條河流。
那種命數是天道憐憫, 隻是當時宮梧桐年幼, 並不畏懼天道,隨口說出了生路——而且就算宮梧桐不說, 明修詣也有一半的可能選中他說的那條路。
宮梧桐眼中所見的便是既定命數。
既是天命, 便是不可違逆的, 所以他敢肯定,李南枝在說謊。
李南枝並不知道宮梧桐為什麼突然生氣了, 以為他還在因江巳之事動怒,隻好輕聲解釋:“當年江巳將小聖尊擄去,是他自己擅作主張, 我並未有任何傷害小聖尊的念頭。”
“哦。”宮梧桐說, “你都要我心頭血了, 還不想傷害我?”
李南枝溫聲道:“是誤會。”
宮梧桐將玉劍一垂,懶懶道:“好, 你繼續狡辯。”
李南枝:“……”
李南枝輕輕歎了一口氣, 猶豫了一會終於道:“小聖尊身上的佛骨和魔骨相互排斥, 會讓小聖尊痛不欲生。您修為越高,時間越久, 靈骨相斥得就越厲害, 最後甚至會危及性命。”
宮梧桐彎眸看他, 食指漫不經心敲在劍柄上。
李南枝這句話說得倒是沒錯,道修的靈力和魔族的魔息從來都是相互排斥的,更何況是靈骨了。
宮梧桐最開始發現靈骨排斥時,一直在拚命壓製修為,可修為壓製,靈力卻不足以支撐他神識神智日夜不眠——甚至連打坐冥想都做不到。
如此相悖之事,宮梧桐隻好舍了壓製修為,飲鴆止渴般提升修為。
自從他強行入了化神期後,雖然不入眠也死不了,但也導致天命預言,若沒有魔息,他隻剩十年壽命。
這件事,宮梧桐誰都沒告訴。
但這個李南枝從未見過自己,卻像是對這種事情了如指掌似的。
宮梧桐挑眉道:“那和你想要我的心頭血有什麼聯係嗎?”
“當年陣法還未完全,確實需要小聖尊心頭血,可這些年我已尋到了新的法子,不必取血了。”
李南枝嘗試著往宮梧桐的方向走了幾步,見宮梧桐沒打算拿劍捅他,輕輕鬆了一口氣,走到宮梧桐三步之外。
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語調輕柔好似春風拂過花枝:“小聖尊這副軀殼是天道恩賜,無論道修還是魔修都可容納,絕不能有絲毫損傷。”
宮梧桐一聽容納,滿腦子都齷齷齪齪的東西,但仔細一想,卻察覺到這句話的詭異之處來。
道修,還是魔修都可容納?
李南枝這副樣子並非魔修或宮梧桐這種釋放天性的人,那他這句話便有些意思了。
宮梧桐思緒翻飛,聯想到遇到這個男人後發生的事和說過的話,突然有了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他饒有興致道:“你想要用我的身體,來讓你道侶奪舍重生?”
李南枝眼睛驟然一亮,一直溫和的臉上浮現一抹欣喜。
看來是猜對了。
宮梧桐看到這人連自己的目的掩飾都不掩飾,突然對此人有了極大的興趣。
他根本不在意這人要奪舍他的身體,好像是生是死對宮梧桐來說,都不如那一丁點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來的重要。
“你道侶真死啦?”宮梧桐認真問他,“死去的修士不是神魂都散了嗎,你打算如何奪舍我?”
哪怕說著奪舍彆人軀殼的事,李南枝看著宮梧桐的神色依然是像剛才那樣帶著感激和崇敬了:“我保住了神魂,現在隻需要一具軀體便好。”
李南枝這副溫和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是想要殺宮梧桐。
宮梧桐仔細想了想,這人從頭到尾說得真心實意,但這世上哪裡有殺人時不準笑容溫和的規矩了?
恨宮梧桐想要殺他的人太多了,宮梧桐直麵過江巳那種濃烈的怨恨,也見過楚譽那種笑裡藏刀的陰險,卻從未見過李南枝這種溫溫柔柔想要奪他性命的人。
李南枝語調太過溫柔,好像是在商量一樣小玩意的去留,而不是宮梧桐的神魂。
宮梧桐認真和李南枝對視:“那可糟了,我這殼子還挺貴的,你可能買不起。”
話音未落,宮梧桐玉劍驟然刺出,化神期威壓鋪天蓋地將蓮湖蕩漾起一圈圈波浪漣漪來。
一陣狂風中,李南枝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因為宮梧桐的拒絕而失落。
兩道化神期的靈力在蓮湖上碰撞,將看好戲的修士都被逼得連連後退,唯恐被劍意給掃到。
宮梧桐已經許久沒和人認真動過手了,一是因他的身份無人敢招惹,二則是沒人能在他劍下走出三招來,往往都是還沒打儘興對手就溜了。
隻是這李南枝雖然不是劍修,但手中靈力陣法層出不窮,竟然能在宮梧桐手中撐了許久。
宮梧桐興致更大了,他正要再用一成靈力將此人打蓮湖的淤泥裡去,打算看看這人會不會崩潰大哭,但剛要動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宮梧桐眉頭一皺。
兩個化神期交手,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躲得越遠越好,是哪個蠢貨會主動往這裡跑?
他疑惑地回頭,就瞧見明修詣小臉慘白地朝他飛快跑來,腳下一落地那蓮湖的水便化為冰塊支撐在他水上飛快行走。
宮梧桐:“……”
蠢貨是他徒弟。
宮梧桐一言難儘地抽空罵道:“小崽子,你被狗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