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鴞”的第一天起,吳笙就在思考, “鴞”是怎樣形式的存在。
穩定的平行宇宙?不穩定的時空扭曲?思維具象化的意識空間?
目前掌握的信息, 還不能支撐他作出任何結論。
所以他從來沒和夥伴們講過這些。
一道難題, 如果他正在解, 並認為自己有解開的可能, 那他就永遠不會解到半路,拿模棱兩可的半成品出來展示,但凡他要給,就一定是確實、清晰的正解。
吳笙自認為這是嚴謹的科學精神, 然而高中時候,徐望就指出來了,說你這是自信到自負, 自負到自大, 自大到偏執, 欠揍一條龍。
吳笙當年沒虛心接受指正,不, 十年後, 他還是這個德行, 直到徐望“記憶回籠”。
一個存在至少十年, 玩弄“被選中者”於鼓掌之中的世界。
當意識到對手碾壓性的強大,吳笙才忽然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以下都是我的假設和猜想, ”吳笙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口, “歡迎隨時打斷,互動討論……”
徐望:“為什麼突然謙虛起來……”
“BUG的出現,意味著程序本身的運行出了問題,”吳笙看向徐望,“同理到鴞,也一樣。”
徐望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天晚上,鴞出了故障?”
“那坐標和時間對不上,就說得通了,”錢艾全聯係上了,“出毛病了,肯定什麼都亂套。”
“但是不對啊,”況金鑫說,“隊長看見的闖關者,還是在正常闖關交卷。”
吳笙點頭:“所以不是鴞內部故障,而是它和現實連接的‘通路’,出了問題。”
況金鑫:“……”
錢艾:“……”
翻譯徐登場:“我被吸入的那一刻,傳輸路徑跑偏了。”
“哦——”況金鑫和錢艾,豁然開朗。
“那時候是零點,鴞和現實世界間的通路開啟,”吳笙繼續道,“徐望應該不在選中列,但因為某種原因,他誤入一條密道,以非常規方式,進去了。”
徐望黑線:“我是被迫的好嗎,為什麼讓你說得像暗中潛入……”
“笙哥,你這麼說,我就都懂了!”況金鑫舉手,但沒等被點名,就按捺不住,直接發言,“鴞就像一個房間,我們是房客,NPC啊感染科樓啊那些,就是房間裡的家具,但我們和家具都不知道,牆壁裡還有夾層,隊長進的就是這個夾層,然後從牆壁後麵看著我們!”
錢艾:“你還能再恐怖點兒不……”
吳笙:“夾層裡還有鴞。”
錢艾:“……”
他那句是吐槽,不是真的想要更恐怖的啊!!!
徐望卻忽然明朗了,況金鑫的比喻,還有吳笙的補充,讓十年前的那段“幻遊”,從雲霧裡落了地,脈絡清晰起來:“我進了隻屬於鴞的空間,所以才能和它對話……”
“問題是鴞就是鴞,關卡就是鴞的世界,”錢艾剛清晰一點的腦袋,又亂了,“難道空間裡麵還套著空間?”
“理論上,多元宇宙是存在的,”吳笙說,“否則我們被吸入鴞,從根本上就沒辦法解釋了。”
“那有沒有可能,我們隻是意識被吸進去了,”況金鑫歪頭想,“實際上身體還在現實中的某個地方?”
徐望:“……”
錢艾:“……”
不要一臉天真無邪地提這種驚悚猜想啊!!!
吳笙:“有可能。闖關也好,受傷帶回現實也好,都是意識層麵給出的仿真幻影,實際的我們,現在可能躺在實驗艙……”
你他媽還認真討論!!!
“但,”吳笙話鋒一轉,堅定抬眼,看過每一位夥伴,“意識從來都不該受困於軀殼,大腦深處的領域,更值得我們為之奮鬥和努力。”
三夥伴:“……”
他們在吳笙眼裡,真真切切看到了,一個人,對探索未知的無儘向往和執著。
但——
錢艾:“要不我們繼續討論一下,為什麼隊長的穿越路徑會跑偏?”
徐望、況金鑫:“完全同意!”
雨夜,打雷閃電,磁場混亂,空間扭曲,徐望本身的情緒波動……小夥伴們討論了半天,也就歸納出這些“可疑點”。
尤其變故發生時,吳笙回頭,隻見空蕩走廊,但那一刻的徐望,卻清楚看得見吳笙回頭,甚至通過嘴型,分辨出他在說“打雷”,這一點,成了“時空錯位論”的重要依據。
可終歸,隻是猜測。
這些條件裡,哪一個是關鍵?還是所有條件都必要?再或者,他們完全想錯了方向,真實情況和他們所想的,風馬牛不相及?
誰也沒有答案。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鴞說的那些話。
況金鑫:“隊長,你確定,後來和你說話的鴞,跟平時我們聽見的提示音,是一個人?”
徐望:“絕對沒錯。”
況金鑫:“那它為什麼要說,第一次有人聽見它說話?”
“靠,不會真是什麼人被困裡麵了吧?”錢艾越想,後脖頸越涼,“平時隻能念規定台詞?一想說真話就被毒打?”
徐望:“你就不能想一個高科技的懲罰方式嗎……”
況金鑫:“我還是覺得像人工智能。每天,每一關,都有隊伍在闖,如果是人,兼顧不過來吧……”
討論無果,三夥伴很自然看軍師。
吳笙沉吟片刻,緩緩抬頭:“為什麼不是‘救救我’,而是‘幫幫我’?”
況金鑫:“……”
錢艾:“……”
徐望:“你關注的這個點……”
雖然吳軍師的視角很彆致,但最終也沒講出個所以然。
頭腦風暴是很消耗能量的,實在頭暈眼花的小夥伴們,也懶得動了,點了外賣,直接在客廳解決晚飯。
“老錢吃神州”今天也不直播了,按照錢艾說法,今天接收信息超負荷了,萬一播著播著,情不自禁和粉絲聊起平行宇宙,容易掉粉。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畢竟在彆人家裡,不是酒店,儘管徐望說臥室隨便躺,況金鑫和錢艾還是堅持窩在客廳沙發裡。
徐望也沒強求,回臥室,直接和衣躺進床裡。
盒子已經被重新收回衣櫃,記憶的閘門一開,卻再難關上。
徐望將手臂放到額頭上,擋著頭頂多餘的燈光,卻又要看著天花板上,昏黃的燈。
明知道看久了會眼花,還要千方百計看得久一點,這就是十年前的他。
他其實很感謝吳笙推那一下。
有時候,人的念想,自己是斷不掉的。
如果沒有那一下,他可能還在曖昧邊緣試探,每天患得患失,心情忽上忽下,彆說專心備考了,腦袋一熱,直接告白都有可能,要真那樣,結局恐怕就不是涼了,是慘烈。
十年後再遇吳笙?
即便鴞給配上了,他倆也得分分鐘拆隊。
他更感謝在那一晚之後,吳笙的“隻字不提”。
這樣,他們才有機會回歸“友情線”,也才能在十年後,再度組隊,並肩而行。
喜歡吳笙?
當然。
但已經拿了失戀紀念,就不能反悔。
“沙發沒地方了,”門口傳來吳笙可憐巴巴的歎氣,“雖然你沒邀請我,我也自告奮勇過來了。”
“你是在委婉控訴嗎……”徐望又好氣又好笑,往旁邊一滾,一米八大床立刻留出寬敞空間。
賓館裡同屋住了一星期,對於和吳笙共處一室,甚至一床,徐望現在還是比較淡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