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妮娜的小木屋。
“……以上,就是你全部的黑曆史。”錢艾接過況金鑫遞來的保溫壺, 將裡麵溫熱的茶水一飲而儘, 講了半天的嗓子終於得到緩解, 末了還給隊友, 叮囑, “下次可以放點枸杞。”
池映雪微微蹙眉:“我真的把小況推下去了?”
“不是,是你和我同歸於儘。”況金鑫把保溫壺裝回雙肩包,更正道。
池映雪臉上的不認同更深,半晌, 歎息似的點點頭:“是閻王的風格。”
“彆以為一句不記得就完了,”錢艾必須提醒這位隊友,“你和閻王現在就等於用一個賬號, 他殺了人, 你照樣紅名。”
雙重人格什麼的, 錢艾不懂,他就認準一條, 人得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至少, 他得讓池映雪知道另外一個自己做過什麼, 要是就這樣一點心理負擔沒有的入隊了,況金鑫性格好,能忍, 他可看不過眼。
“我替閻王向你道歉。”池映雪看向況金鑫,收斂閒淡, 認真道。
況金鑫和錢艾的想法不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很自然就能把閻王和池映雪分開,當成兩個人對待:“和你沒關係。”
池映雪以為這是氣話,可看了看,發現況金鑫眼裡還真沒有賭氣或者記恨,相反,倒帶著藏不住的疑惑。
一路上,他眼裡都閃著這種問號。
難得的,池映雪生出一絲好奇:“想問什麼嗎?”
況金鑫有很多想問的,但正好聊到摩天輪了,他就順勢問了這個:“閻王為什麼要和我一起跳下去,你知道嗎?”
池映雪頓了下,眼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太快,看不真切。
“我不知道,”他笑笑,無奈似的,“閻王的性格從來都不穩定,沒人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連你都不知道?”錢艾沒想到。
池映雪一聲輕歎:“我隻知道但凡他一出來,磨合得再好的隊伍,也會被他攪黃。”
“必須的啊,他那樣的誰敢要。”錢艾有種找到知己的欣慰,可一想到吐槽的就是知己本人,然後知己還跟著附和,欣慰裡就生出一絲詭異。
“你……討厭閻王?”況金鑫輕聲問,總擔心聲音太大,閻王就聽見了。
池映雪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手,輕輕撫上他臉頰,拇指輕輕描摹他的眉骨,呢喃:“如果你永遠都要和另外一個人,爭奪生存權,你會喜歡他嗎?”
況金鑫被定住。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忘了。
他驀地有種感覺,池映雪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瞳孔中,另一個池映雪的倒影。
“你乾嘛呢!”錢艾打掉池映雪的手,把況金鑫拉過來,一張臉皺得五官大團結了,“有事兒說事兒,惡心吧啦摸什麼!”
池映雪看著自己一下子紅了的手,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恍惚,丟了三分魂兒似的。
“靠,我就打你一下,不用這麼飆演技吧……”驟來的寂靜,讓錢艾有點發毛。
池映雪忽然點開花名冊,歪頭看了幾秒。
而後,緩緩抬眼,目光滑過他,落到旁邊的況金鑫臉上。
“況……金鑫?”他的語調極輕,尾音微揚,淡淡的勾人。
錢艾咽了下口水,攜況金鑫一起,往後蹭了蹭:“你再這麼裝神弄鬼我直接踢人了啊——”
池映雪彎起嘴角,眼裡閃過一絲頑皮,就像小孩子想到了什麼得意的惡作劇。
“小四金。”他愉快地宣布況金鑫的新名號,沒一點征求本主意見的意思。
況金鑫愣愣地看著他,相比自己得了個昵稱,他更在意池映雪,他總覺得眼前的人,不一樣了。
“你……是閻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一刹那,池映雪的笑意僵在眼睛裡。
下個瞬間,漂亮的眸子裡忽然湧起好幾樣情緒,愉悅,憤怒,疑惑,了然,全是不相乾的,就那樣簡單粗暴地混在一起,交織成一團迷幻色彩。
“滾開——”池映雪忽然大叫,眉宇間全是陰雲。
誰也說不清這是吼給外人的,還是吼給身體內的另一個自己。
反正錢艾直接把況金鑫薅起來,化身“暴走閃電錢”,咻地飆到屋角,要是牆縫夠寬,他都能塞進去。
“這他媽是要變身啊……”錢艾在這一刻,忽然想念惡靈,至少惡靈目標明確,手段直接,帶著的小火光還能驅散黑暗呢!
池映雪騰地站起來,困獸一樣四下環顧,動作看著焦灼,眼底卻一片陰鷙。
“衣櫃,”他像在和體內的力量極度拉扯,聲音沉得可怕,“有沒有衣櫃!”
“樓上臥室!”現在他就是要金條,錢艾都能給他冶煉去。
池映雪一個箭步竄上樓。
很快,上麵傳來雜亂動靜,再然後,一聲疑似衣櫃門關上的“咣——”
世界,清靜了。
錢艾把況金鑫攬在胸前,久久,懷抱不鬆。
況金鑫掙紮著仰起頭,問:“你是想保護我,還是自己害怕,得抱個東西才有底?”
錢艾:“……”
悻悻鬆開自家隊友,錢艾跳過提問,直接頒布禁令:“以後,不許靠近池映雪半徑一米之內!”
況金鑫知道錢艾擔心,但還是有些為難:“戰鬥的時候呢?”
“更不用了,”錢艾不假思索,“那時候就讓對手去他身邊,保證來一個嚇死一個,來兩個,嚇瘋一雙。”
況金鑫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麵,樂了:“閻王要是知道你這麼想他,肯定會生氣。”
錢艾消化了一會兒,才跟上況金鑫“池映雪、閻王自然分開”的思路,好奇他的結論:“池映雪就不生氣了?”
“他不會,”況金鑫說完又想了想,還是搖頭,“他不在意這些。”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錢艾擋在況金鑫身前,全副戒備。
池映雪緩緩走下來,臉色不大好,嘴唇有些白,但整個人已經平靜下來了,看見他們戒備的神態,慚愧一笑,半道歉半解釋:“剛才說了太多他的壞話,不高興了。”
“我們說話他能聽見?”錢艾震驚,忘了追究剛才被嚇的事情,求知欲再一次上線。
池映雪微微點頭:“隻要他想,就能。”
況金鑫問:“然後呢,記得住嗎?”
池映雪好整以暇地看他,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了:“能。但是換過來,換他出麵,我蟄伏,我就聽不見,看不見,當然也就沒記憶了。”
心思被看穿,並沒有讓況金鑫不自在,他很認真地問:“為什麼?”
池映雪聳聳肩:“他比我霸道。”
況金鑫說:“但你才是主人格。”
“正因為主人格懦弱,逃避,害怕麵對痛苦,才會生出副人格。”池映雪笑了,眼底卻一片冷,“主人格,是最沒用的。”
“蘑菇湯好了——”柯妮娜端著和昨天一樣的鍋,熱情而來。
錢艾拉著況金鑫後退一大步,光聞著味,都好像看見小人在鍋口冒出的白色熱氣裡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