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流從花灑淋下來, 況金鑫繃了一晚上的神經, 終於在這一刻鬆弛下來, 然後他才想起來, 自己忘了問池映雪的手。
之前淨顧著害怕了,整個腦袋都是木的, 現在回過神, 就有些愧疚。
沒想到洗完澡一開門,就見池映雪等在門外,眉頭皺得像小山,滿眼不耐煩。
“你在裡麵睡了一覺麼?”咕噥著, 他捏住況金鑫的浴衣,將人拎到一旁,而後優哉遊哉地進了浴室。
“裡麵不是還有一個浴室?”套房雙衛,況金鑫總覺得自己被埋怨得很冤。
“那個浴缸沒有這個大。”池映雪隨口應著,很自然開始脫衣服了。
況金鑫一眼沒照顧到,對方上半身就剩一件貼身單衣了!
這是洗澡啊,而且看架勢八成要用浴缸快樂泡一泡的,都不在意關不關門?!
脫衣服的不尷尬, 看背影的況同學尷尬得要命,連忙抓緊時間問惦記了半天的:“那個,手, 你的手,沒事吧?”
池映雪的單衣脫到一半,動作頓住, 過了兩秒,才把剩下一半脫完,隨手往旁邊一扔。
“差點忘了。”他轉過身來,單手摸進褲子口袋。**的上半身,寬肩窄腰一目了然,皮膚仍是白,但比在關卡內洗浴中心換衣服時,又多了幾塊紅,分布的肩胛和腰腹,應該是打鬥中磕碰到的。
況金鑫知道,那些磕碰再過不久,就會變成青紫,緩好幾天也未必能消的那種。
恍惚間,一個東西被池映雪推過來,直接按到他胸口,硌得疼了一下。
況金鑫連忙上手接過來。
一個打火機。
不是關卡內被池映雪沒收那個,是酒店的,機身上還印著logo。
“你欠我一次。”池映雪說。
況金鑫哭笑不得:“你就是不給我紀念品,我也不能忘。”
關卡內的打火機帶不出來,這位隊友乾脆管酒店要。難怪剛才回來的時候,看見他神神秘秘跑到前台和酒店人員嘀咕。
池映雪聳聳肩,一臉救命恩人的高姿態。
況金鑫看著看著,就不太想讓他得逞:“要這麼說,加上你在摩天輪上推我那次,咱倆誰也不欠誰,扯平。”
池映雪怔了怔,記憶回籠,眼底不自覺劃過一絲懊惱。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
他斂下眸子,很認真地思考,如果現在推給閻王,來不來得及?
況金鑫難得等來了說這件事的機會,也不管地點合不合適,哪怕堵在人家浴室門口,也索性一股腦問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怕疼嗎,為什麼那時候要跳下去?”
池映雪沉默片刻,抬起頭,朝況金鑫一笑:“我說過了,想讓你認清這個殘酷的世界。”
“那你推我就行了,乾嘛要跟著我一起跳?”況金鑫認真起來,那可是一點不好糊弄。
池映雪煩惱起來,笑意淡去,犯愁地看了他半天,一歎:“你沒有過那樣的時候嗎?”
況金鑫不懂:“哪樣?”
池映雪靠到洗手盆上,不看況金鑫,看一個虛無的,沒有具體焦點的地方,眸子裡慢慢浮起向往:“站在高處,看著下麵,就想縱身一躍……”
“沒有。”簡單堅定兩個字,打斷池映雪的“暢想”。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到況金鑫臉上,看了那張一點不動搖的小圓臉半天,不太高興地扯扯嘴角,伸手一捏:“無趣。”
況金鑫被捏得有點疼,剛要反抗,對方先一步鬆手了。
下一秒,他就被人推了出去,咣當,浴室門在麵前被合上。
況金鑫摸摸鼻子,有點鬨不清這算是聊明白了,還是沒聊明白。
門內,池映雪迅速將自己剝光,哼著不知名的英文歌,給浴缸放水。
況金鑫沒用浴缸,全程都在另一側的花灑區,以至於浴缸這裡仍是清潔乾燥的,射燈的映照讓浴缸白得刺眼,但池映雪喜歡。
光明和白色,都是能讓他放鬆的東西。
浴缸八分滿。
熱氣氤氳了整個浴室。
關掉水龍頭,池映雪踏入浴缸,水的熱度從小腿蔓延到全身,讓人不自覺打了個顫。
他躺下來,身體慢慢下滑,直到整個人都浸入浴缸之中。
熱水漫過他的全身,漫過他的眼耳口鼻,像一床被子,將他包裹,溫暖,安全。
……
“定好了,下午三點。”
況金鑫剛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走進客廳,就見自家軍師朝書桌那兒奮筆疾書的隊長晃了晃手機。
他好奇地問:“笙哥,什麼下午三點?”
“嶽帥他們要請客。”回答的是錢艾,他盯著黑眼圈癱在沙發裡,臉色慘淡,聲音虛弱。
況金鑫嚇一跳:“錢哥,你不是進屋睡覺了嗎?”
“睡不著,”錢艾有氣無力,聲音裡滿是哀怨,“一閉上眼睛,不是天上下刀子就是地上長毒刺……”
況金鑫剛讓熱水澡洗走的黑暗記憶,被這麼一勾,又卷土重來,但看錢艾這副模樣,也不忍心怪,隻能寬慰:“咱們已經交卷了,你彆想這個了,多想點開心的事。”
錢艾可憐兮兮抬起頭:“開心的事?我的人生裡有嗎?”
“……”這個問題過於紮心,況金鑫竟然一時答不出來。
套房門鈴被按響了。
屋裡三人都一愣,就錢艾一個鯉魚打挺,倍兒精神地跳起,衝到門口熱情洋溢地就把門打開了。
酒店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禮貌微笑:“送餐服務。”
徐望、吳笙、況金鑫,三臉茫然,錢艾忙出聲認領:“我訂的,我訂的。”
送走服務生,錢艾簡直是顛著小步回到餐車旁的,臉上哪還有半點愁雲慘霧,連困倦都沒了,那紅光滿麵的精氣神,完全能再戰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