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棲艦梵天丸號朝著東離島一路飛馳。
在艦船用餐區內,樂潺找到了一上船就消失不見的褚辛。
他正坐在舷窗邊的一張高腳椅上看書,長吧台上放著一杯喝了大半的牛奶。
伴隨著柔和的音樂聲和窗外寂靜落下的雷雨,樂潺在他身邊悄無聲息地坐下。
他抬起頭凝視著窗外渾厚濃重的黑霧,密集的雨滴打在舷窗玻璃上,聲音卻被隔絕了。
四周安靜得出奇,隻剩下微弱的呼吸聲幾乎保持著同調。
樂潺低頭挑選相機裡的照片,褚辛側過頭來安詳地望著他。
“看什麼呢?”樂潺率先發問,“我臉上有花嗎?”
“我怕一眨眼,你就會從我眼前溜走。”褚辛慢悠悠地說。
這發言讓樂潺忍俊不禁。
他想,要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他或許會高興到向全世界宣布愛情喜訊。
但現在他已經了解了褚辛此人,他不會再吃這一套,可他還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說吧,有什麼事?預言嗎?我現在沒法給你。”
樂潺放下相機,一轉態度,挑眉道:“不過這也說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我們會成功救出秋野的。”
“古代帝王出征前會有那種占卜儀式,但再怎麼測算無疑的巫師也不及你在我身邊。”
褚辛移開視線,眺望著舷窗外。
“我很高興,能夠在你做出救援的決定之後與你同行,樂潺,你果然理解我。”
“我還以為以你的精明程度,會向西園寺家族敲詐一筆救援費。”
樂潺一麵壞笑著,一麵盯著褚辛的側臉仔細端詳起來。
“西園寺秋野是你的朋友,也是艾爾夫的朋友。”褚辛低下頭,指尖輕撫著書頁,“我偶爾也想偷懶放鬆一下,跟著彆人決定的方向走。我發現自己真的不能沒有你。”
樂潺側了下頭,撐起下頜,勾唇道:“後半句話,是你在被秘密警察帶走之後得到的奇思嗎?”
褚辛搖晃了一下腦袋,趴在桌上悶聲道:“屬於我的東西總是會輕易溜走,什麼都不剩……我不想失去你。”
他想獨自占有樂潺,將他永遠藏起來。
這瘋狂的念頭就像窗外那毫無預兆的閃電一般劃過它他的腦海,刺激他的神經。
但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學會了偽裝自己,他懂得將自己真正在乎和喜歡的東西掩藏起來。
暴露欲望是危險的行為,是內心朝外界射出的子彈,它會在未來某一日擊中自己。
這是他從自己過去的人生棋局裡得出的結論。
現在樂潺開始懷疑褚辛手邊那杯子裡的飲料到底是牛奶,還是彆的什麼吐真劑。
片刻後,他感慨道:“你這個人啊,總是口是心非,什麼時候打算釋放你心裡那個善良的自己呢?”
褚辛當然不會回答,他已經睡了。
樂潺看了眼閉上眼睛打盹的褚辛,從他手裡抽走那本書,挪到自己麵前。
紙頁散發出特殊的漿木氣味,那些他看不懂的字符像是排成隊的黑色螞蟻方陣,等候著讀者的檢閱。
“我曾經有個弟弟,叫做褚零……”褚辛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說道。
樂潺幾乎忘記了呼吸,側過臉來看向他,發現他也看著自己。
褚辛忽然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眸。
“他擁有的一切都是從我身上得到的,基因、麵貌、意識,甚至是我沒有的東西,比如健康和自由。”
樂潺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摸到了褚辛的發梢,手掌蓋到了他的頭頂。
他想起了褚辛給他的承諾,往後他們會走很多地方,去看很多風景。
“又下雨了。”
褚辛撐起下頜,用極低的語氣快速說道:“我討厭下雨。”
“天氣預報說,雨會在傍晚之前停下。”樂潺握住他冰冷的手,語氣充滿溫柔,“它會停下的。”
褚辛沒有抗拒這個動作,反而將自己的手覆蓋到了樂潺的手背上,低垂的眼眸中帶著近乎絕望的哀色。
雨會停下,但一切無法再回到開始的地方。
他早已在遙遠的時間旅途裡丟失了自己。
傍晚六點,梵天丸號即將抵達海上移動要塞前夕,雨停了。
靛藍色的天穹被鑲上了一層金邊,宛如暮光女神掀起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