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2059年8月。
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後,戰火漫延到了地球的最後一座城市。
學校裡放了假,十六歲的褚辛背著斜挎包,走進空曠無人的實驗基地,穿過落針可聞的長廊,腦袋不時左右環顧,尋找記憶中的門牌號。
1901,生命科學研究所。
褚辛將準備好的百合花束藏在身後,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屋裡空無一人,他的小心翼翼根本沒有必要,原本準備帶給母親的驚喜禮物也就落空了。
環顧室內景象,辦公桌上似乎還留著方才工作過的氣息,母親和其他職員大概是開會去了。
褚辛將花束放在桌上,目光留意到了一旁的水箱。
看起來不像是觀賞用的那種置景,裡麵有一隻小臂長度的章魚。
褚辛把腦袋湊了上去,與那雙烏青色的眼珠對視。
“那是裡奧。”
少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褚辛怔了一下,這聲音他不能更熟悉了。
他扭頭看向門口那少年,少年也看著他。
就像在照鏡子,這感覺對他來說很奇妙。
褚辛知道,他就是母親所說的“零”。
“我叫零。”有著和他同樣麵貌的少年說道。
“嗯。”
褚辛忽然升起一股厭煩的情緒來。
這張臉,他明明見過成千上萬次,此刻卻覺得它看起來是那麼討厭。
他討厭自己麼?
“你一定就是褚辛了。”少年臉上浮現笑容,輕聲道,“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
褚辛冷硬地拒絕了這個稱呼。
這幾年裡,他不是生病住院,就是寄宿在學校。
母親的關心和嗬護全部都給了這個實驗室裡誕生的家夥。
他不想承認這個突如其來的生命是他的弟弟,即便他身上留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血。
他討厭自己。
少年走到他身邊,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水箱裡的那條章魚。
沒有人開口,氣氛就這麼僵滯住了。
章魚忽然伸出一條觸手,拍打著水箱表麵。
叫做“零”的少年笑道:“裡奧在向你問好,它也很喜歡你。”
褚辛詫異地望著他。
“我能和它交流。”零說,“它偏偏作為實驗體誕生在這種末世,也是一種命運的捉弄吧,不過好在它的思想沒有人類那麼複雜……”
褚辛不怎麼願意接話,他不了解母親的工作內容,但零顯然是了解的。
母親和那些科研工作者們,正在積極地和地球危機做抗爭。
學校裡的老師、新聞上的報道,還有周遭發生的一切,都在不斷地提醒世人: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即將瀕臨崩潰,必須尋找其他出路。
為此,她母親,和那位時常關心和探望他的薩瓦納女士,共同創造出了“零”。
“零”是這個世界的希望。
而他隻是一條命不久矣的渺小生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
原來,自己隻是在嫉妒他人,不滿現狀嗎?
水箱玻璃上倒映著一張皺著眉頭的臉。
褚辛忽然看清了自己的真麵目。
“你不要總是輕易貶低自己,哥哥。”零說,“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的,我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不是嗎?”
褚辛隻是靜靜地看著水箱裡的章魚,沒有理會零的話語。
他想,世界末日來臨那一天,當人類登上啟航的方舟,自己恐怕早就已經不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