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最為低下,生活最為淒慘,人數最多的黑奴就是種植園內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黑奴了。
這種黑奴便是後世多數人印象中的黑奴,也是逃奴的主力軍。
白人奴隸主不會像電影裡一樣草菅人命,隨意濫殺黑奴。畢竟黑奴都是他們花重金購買來的寶貴財產。
不過讓白人奴隸主或者監工看到在偷懶,一頓毒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當然,奴隸主不濫殺黑奴不意味著他們不會殺黑奴,如果一群黑奴不服從管教,為了馴服這群黑奴,奴隸主也會含淚殺掉其中的刺頭以殺雞儆猴,震懾那些不聽話的黑奴。
伴隨著專列距離裡士滿越來越近,鐵道兩旁的房屋和人煙也變得逐漸稠密起來,當然,能見到的黑奴也越來越多了。
“梁賢弟,這就是你在書中所寫的南方黑奴?”沈葆楨指著窗外的黑奴不可思議地問道。
他驚訝於在梁耀所描繪的一個先進西洋大國中,南北雙方竟然存在著迥然相異的兩種製度。
“沈兄似乎很詫異?”梁耀漫不經心地說道。
“大為震撼,匪夷所思,還望梁賢弟能夠為愚兄解惑。”
沈葆楨心中有無數的疑問,他朝梁耀深深一揖,希望梁耀能夠為他解惑。
“從經濟活動的主要參與者視角出發,無非兩端,既生產者的生產端和消費者的消費端。
在古典經濟學中,土地、資本、勞動被稱之為生產三要素。
其中土地,資本是實實在在的物,有著明確的市場標價和交易機製。
而人作為三要素中唯一的活物,不確定因素和風險是最大的。”梁耀解釋道。
經過一番細細思索後,沈葆楨似乎有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剝奪其自由之身,將活生生的人變成困在種植園裡奴隸,變成一個隻能勞動的工具,標價交易,如此一來,就能將其中的不確定因素和風險降至最低?”
“正是。奴隸製雖然罪惡,但從經濟學和資本家的角度上來看,它在生產端是非常完美的製度。
在資本主義社會,最完美的勞動對象是不知疲倦能夠全天候運轉的機器,其次是無需支付薪酬的奴隸,最後才是需要支付薪酬的自由勞工。”
梁耀點點頭,沈葆楨到底是聰明人,悟性還是很高的,一點就通。
“剝奪人自由自身的方法有很多,你所看到的這些黑奴隻不過是被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剝奪了自由之身,淪為奴隸,故而有人性的人見了會感到不快。”
“這麼說來還有複雜溫柔,讓人看了見了不會不適的方式?”一旁的梁紹瓊聽了兩人的談話忍不住插了一句。
“當然有,北方州工廠裡的勞工,廣府煤礦的曠工,洛杉磯煉油廠的技工本質上也是被剝奪了自由身的人。”梁耀笑道。
“眾生皆為資本之奴,我們和這些奴隸主沒有本質區彆,隻不過我們更加虛偽,更善於偽裝自己,用金子銀子取代了這些黑奴身上紮眼的鐐銬罷了,那些勞工自個兒給自個兒戴上了鐐銬還得謝謝咱們。”
奴隸製也好,封建製也好,資本主義製度也好,無非隻有兩個階級: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
“你讀的洋書喝的洋墨水多,歪理邪說一大堆,我說不過你。”
梁紹瓊白了一梁耀便岔過身靠在毛皮椅上打起了盹裝睡。
梁耀拿他和奴隸主類比,梁紹瓊心裡有些不高興,自己好歹是飽讀聖賢書之人,怎麼會和這些奴隸主是一類人呢?可偏偏又辯不過梁耀。
廣府梁家的煤礦跟這些種植園是一回事嗎?那些工人可是自己用真金白銀雇來的。
想到花出去的真金白銀,梁紹瓊不免有些肉疼,又覺得自己很蠢。
為什麼要雇人下礦?
去江南俘虜些長毛亂黨,或是下南洋抓些土人,再不濟花點銀子向鄧延買些倭人豈不更加劃算?
想到這裡,梁紹瓊不禁心頭一顫。
一旁的沈葆楨豁然開朗,不過他心中的疑問更多了:“賢弟方才說經濟活動有兩端,除了生產端之外還有消費端。
沒有薪酬的奴隸肯定是無法消費生產出來的產品的,沒有足夠的人消費產品,工廠主抑或是賢弟所說的資本家就無法獲利。
因此綜合經濟活動的兩端來看,這個製度並不完美,似乎很難長期運行下去。”
“確實如此,一個健康的經濟體要兼顧生產端和消費端,否則就無法完成內循環。
你說的這個問題就不是南方的奴隸主應該操心的問題了,他們隻負責生產原料。美利堅南方所產的原料,大都銷往歐陸,銷往北方的反而是少數,因此此製度能維持至今。”梁耀說道。
現在的美利堅就不是一個正常健康的經濟體,用尋常的目光去看待美利堅的經濟現象就跟近視眼看黑板似的,隻會越看越模糊。
“生產端和消費端幾乎剝離,消費端又遠在歐陸不在本土.”沈葆楨說道,“如此一來,我似乎明白了為何美利堅國南北之間會不和了。
賢弟,為兄想了解西洋諸國之經濟,賢弟可有這方麵的著作?”
經此之行,沈葆楨對西洋各國的情況更感興趣了。
西洋諸國不僅在軍艦槍炮上遠勝於大清,其製度更是和大清迥然相異。這激起了沈葆楨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沈兄太看得起我了,我隻是一介商賈,又不是經濟學教授,怎會有這方麵的作品?”梁耀拿起桌上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掏出胸前的鋼筆在扉頁上寫下一列書單。
“如果沈兄對西洋諸國的經濟感興趣,歸國之時可照此清單去我的藏書館取走這些書回去細細研讀。”
沈葆楨如獲至寶般接過梁耀的書,看了看扉頁上的書單,又略略翻了翻,笑道:“看來我還應該帶上一個英文教師教授我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