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彼岸之槍樂隊舉辦了萬人演唱會。
演唱會門票一秒售罄,所有人都期待著這場演唱會的到來。
化妝室。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彼岸之槍的隊員們在補妝。
陸司越的頭仰在那裡,半眯著眼睛休息。隊友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杭以聲隨口說了一句:“怎麼下雨了?剛才還是晴天啊。”
陸司越眼皮微跳,他仍沒有睜眼。
忽然,有一陣雷聲轟隆響起,寥白的閃電掠過。
過一會兒,就要重新登上舞台了,隊友們在聊天。
“前幾天我過生日,你知道我媽送了我什麼禮物嗎?”
他比了一個手勢:“我媽給我做了一個玩偶抱枕,我都二十幾歲了,她還覺得我是一個小孩。”
杭以聲笑道:“這有什麼的?我媽從來不給我禮物,誰叫我和我媽生日是同一天呢,乾脆一起過了。”
大家還在聊天,陸司越覺得胸口有些煩躁。
一個朋友曾經問過他幾個問題。
“司越,你為什麼想當明星?”
“因為我想讓我的母親看到我。”
“如果她一直沒有看見你呢?”
“……那我就站到更高的地方。”
“到今天為止……她聯係過你嗎?”
“……沒有。”
從她出國那天起,到今日,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那一年的盛夏,似海嘯般向陸司越湧來。他覺得頭有些疼,抬手按了按眉間,疼痛卻愈加重了。
陸司越四歲那年,他的母親突然說,她要出國。
當陸司越追到門口時,母親拖著行李箱,她的另一隻手牽著陸浮笙,正準備上車。
陸司越攔在車前,母親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司越,我要去國外了。”
陸司越忐忑地問:“那我呢?”
您不要我了嗎?
喧囂的蟬鳴聲中,母親的臉在日光下帶著模糊的美感,她輕輕說了一句。
“你跟著你爸。”
陸司越茫然地想,可是……他的父親也不會要他啊。
他站在日光熱烈的盛夏,滿目都是耀眼的綠。
他卻隻感受了刺目的冰涼。
陸司越一直死死拽著她的衣角,她皺眉道:“司越,你不要任性。”
陸司越攥了攥手,他眼底仍帶著希冀。
“我會一直聽您的話,您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母親沒說話。
她隻是一點一點,緩慢地拽回了他掌心的衣角。
不知何時,天忽然落下了大雨。本是晴好的盛夏,卻暴雨驟降。
車子毫不留情地離開。
雨水重重地砸在地上,陸司越恍神了幾秒。
驀地,他邁起步子往前跑,拚命地追在車子後麵。
他跑得很快,不知道追了多遠的路。當他摔倒在地上時,車子也沒有停下。
最後,陸司越孤零零地站在雨裡,看著車子遠離的方向。
他的母親走了,帶著他的哥哥。
連他的母親都拋棄了他,以後他該怎麼辦?
從那一天起,陸司越的世界崩塌了。
陸司越開始討厭雨天,他討厭任何潮濕陰暗的天氣,因為隻要想到那一天,他心口就會漫上附骨的刺痛。
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司越?司越?”
隊友的聲音響起,喚回了陸司越的思緒。
陸司越睜開眼,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隊友擔憂地看著陸司越:“我們馬上就要上台了,你沒事吧?”
陸司越極力控製情緒,很快,他恢複了無所謂的樣子:“當然。”
彼岸之槍樂隊站在升降台上。
升降台一點一點往上升,他們還未露臉,外麵已經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和尖叫。
升降台抵達的那一刻,陸司越在歡呼聲中,抬起乖張而不馴的臉。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薄唇抵著話筒,又低又磁的嗓音落下。
“你們準備好了嗎?”
現場一下子沸騰了,氣氛瞬間被點燃,這場萬眾期待的演唱會已經進行到尾聲。
時間緩緩流逝,現在還剩下最後一首歌。
陸司越仰著頭望向上方。
黑色的話筒垂落在他的身側,他微微喘著氣,胸膛起伏著,喉結在燈光下勾出鋒利的輪廓。
汗水淌過陸司越的眼角,那一瞬,仿佛有冷水傾覆。
炫目的燈光,冰涼的汗水。這一刻,陸司越有種眩暈的失真感。
像是那一年的盛夏,有暴雨驟降。
那些極力壓下的情緒,忽地向陸司越重重壓來。
他心裡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驀地,世界忽然變得安靜萬分。
陸司越怔怔地望著台下。
台下的燈牌連成了一片燈海,耀眼到炫目。粉絲們的唇一張一合,明明他們在說話,他卻一個字都聽不見。
陸司越耳膜有些悶悶的,像是隔著一層玻璃紙。
他好像聽不到聲音了。
陸司越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他握著話筒的手卻微微顫抖著。
剛才的眩暈感再次襲來,他的世界依舊死寂。
他明明清醒地站在舞台上,但是,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像是被刀磨過,鈍鈍得生疼。
陸司越忽然明白了,這一瞬間的耳鳴,和記憶裡的那個雨天有關。
他以為他早就已經釋懷了。
可是原來,那個陰影一直跟隨著他,如影隨形。
不知何時,少年時期暗藏的玻璃碎片就會轟然向他墜落,戳破他頑劣的假象。
音樂聲響起,陸司越卻始終沒有開口唱歌。
他回頭,看到了隊友們擔憂的目光。
杭以聲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走過來打圓場:“不好意思,設備出現了一些問題,請稍等一下……”
陸司越感激地看了杭以聲一眼,他默默地走下台。
來到室外,陸司越消失的聽覺逐漸回籠。他眨了眨眼,卻隻聽到了轟隆隆的雷聲,和暴雨重重砸下的聲響。
陸司越漫無目的地走著,當他回過神來,他才發現他走到了體育館外麵。
這時,一輛黑色邁巴赫破開雨幕,在他麵前駛過。
陸司越瞳仁微微睜大,他看到了車窗裡的那個人,小臉雪白,神情傲然。
薑姒。
陸司越忽然想起,薑姒今天要看話劇,劇院就在體育館附近。他想也不想,邁著步子跑到雨裡。
雨落得很大,一瞬他全身皆是雨水。
恍惚間,陸司越像是跑進了當年的那場舊夢裡。
相同的暴雨驟降,相同的車子駛離。
記憶中的場景,在他眼前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已經二十二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脆弱無助的孩子。
這麼多年來,陸司越一直被困在那個淒惶的舊夢裡。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不要讓陸家的車子離開。
這輩子,他從未跑過這樣漫長的路,他卻像感覺不到疲倦一樣,執著地追著車子。
仿佛他這樣做,就能彌補當年的缺憾。
陸司越喊著薑姒的名字,聲音落在風聲雨聲裡。
“薑姒……”
“薑姒……”
薑姒靠在車子上,她皺眉看著窗外。雨水衝刷著車窗,落下一道道斑駁的痕跡。
早知道今天會下雨,她就不出來看話劇了。
這天氣太糟糕了,無端端讓人心煩。
薑姒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這新聞也夠無聊的。這時,係統提示薑姒,陸司越的氣運值進賬30萬。
她挑眉,陸司越現在乾什麼?怎麼忽然給她提供氣運值了?
現在,氣運值顯示仍在增加。
增加到35萬。
增加到50萬。
……
薑姒來了興致,她支著下巴思索。
真有意思,陸司越沒見著她,還能提供氣運值啊。
這時,薑姒隱約聽到了什麼。她望向後麵,車子恰好拐進一條小路,阻礙了她的視線。
薑姒眯了眯眼,她剛才好像看到有一個人追在車子後麵。
也有可能是她看錯了,雨下得太大,她有些看不清楚。
薑姒轉念一想,怎麼可能會有人這麼做?
下了這麼大的雨,那人還敢追車,他是瘋了吧。
鄭管家注意到薑姒的動靜,問道:“太太,您在看什麼?”
“沒什麼。”薑姒收回了視線,落下一句,“繼續開車吧。”
陸司越看著那輛邁巴赫越來越遠,遠離他的視野。
如當年一樣,車子又一次在他眼前離開,像是噩夢重演。
陸司越終於停了步子,他站在雨裡,看著茫茫雨幕,他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聲,連胸腔都在微微顫著。這麼多年了,他以為他能改變什麼?真是愚蠢。
過了一會,陸司越收了笑,他的神情異常冷靜,隻是唇角勾起輕諷的弧度。
陸司越走到一條巷子裡,他現在不想去任何地方。
他半靠在牆角,手臂擱在腿上。他整個人全身濕透,他垂下頭,臉埋在膝蓋上,一動未動。
他眼底黯淡無光,像是失去了所有倚靠。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中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似乎有人輕輕踩碎了一根枯枝。
沉寂的空氣中,響起了一道嬌脆的聲線。
“陸司越,你在這裡乾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陸司越怔怔地抬頭。
這條小巷久未有人踏足,空氣中泛著潮濕的氣息。
路燈斜斜落下了燈光,破敗窄巷裡,腳底的石磚被浸潤得有些蒼白。
滿地泥濘中,薑姒撐著一把鵝黃色的傘,她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穿著杏黃的織錦旗袍,外頭籠著羊毛披風,披風下連著的帽子圍了一圈細白的絨。
雨下得很大,薑姒的手輕輕一勾,她鬆鬆地半戴著帽子。
愈加顯得她的臉小巧精致,像是夏日清冽的薄荷酒。
驀地,有一陣穿堂風吹來。
薑姒的帽簷微微往後移,露出的一張小臉,白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