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凜給薑姒開了一家旗袍店,現在正在籌備中。
薑姒準備親自挑選一下裝飾品,到了商場,她挑了一些心儀的東西。
挑完後,薑姒看了一眼隔壁。
隔壁是一家新開的高級成衣店。
這家店的名字叫做,紅。
店裡所有的衣服都是紅色調的,從帽子到衣服再到裙子,都是深深淺淺的紅色。
店裡的裝修也非常獨特。
薑姒決定去裡麵看看。
這時,薑姒似有所察,她回頭看了一眼,神色驀地冷了下來。
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他氣質陰冷,整個人像是融化不了的冰雪。
傅濟臣。
薑姒不耐道:“傅濟臣,你來這裡乾什麼?”
傅濟臣心情複雜地看著薑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沒有靈感了。
原本他輕而易舉就可以勾勒出一件旗袍的輪廓,但現在……
從色彩到構圖再到樣式,他的腦海裡毫無思緒,靈感像是枯竭了一樣。
一個設計師再也設計不出任何一個作品,說起來,就像是一個荒謬至極的笑話。
傅濟臣知道,陸凜給薑姒開了一家旗袍店。
他今天本來沒打算來到這裡,但當他回過神來,車子已經停在了門口。沒想到,他在這裡遇到了薑姒。
傅濟臣的聲線依舊毫無溫度:“陸太太,既然你打算開旗袍店……”
下一秒,他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
“我這裡有很多旗袍手稿,如果陸太太想要,我可以全部給你。”
聞言,薑姒凶巴巴道:“我為什麼要你的旗袍手稿?”
她高昂地揚起頭,嬌聲道:“如果我要找人幫我設計旗袍,陸凜會幫我找到最好的設計師。”
薑姒輕嗤了一聲:“你根本不夠格。”
傅濟臣緊抿著唇,他攥緊了手,指骨泛著蒼白。
懶得理傅濟臣,薑姒走進了“紅”這家店。
思索幾秒,傅濟臣也跟了上去。
剛踏步進去,他就看到了滿目的紅色,腦海空白了一瞬。
傅濟臣怔怔地看向前方,桌子上放著一個紅色的觀音根雕。
他一滯,他忽然想到了記憶裡的那座紅色觀音像。
傅濟臣閉了閉眼,呼吸輕不可察地亂了幾分。
這時,一個店員拿著一束紅色的花走了進來,她腳步一歪,手不小心一鬆,那束紅色的花,忽地散落了下來。
似綺麗的紅羅,一點點在傅濟臣眼前落下。
店員驚呼道:“抱歉……”
傅濟臣僵直地站在那裡,殷紅的花瓣掠過他的眉骨。
幾片花瓣淩亂地落在他的西裝上。
一瞬,像是有大片大片紅色的霧靄,摧枯拉朽般向傅濟臣轟然壓來。
輕易就擊垮了他的情緒。
這一刻,傅濟臣的眼底隻有一種顏色。
令他恐懼的,避之不及的紅色。
沉重的回憶向傅濟臣湧來,他忽然想到了,他母親肝硬化晚期的時候。
大片的血從他母親的嘴裡嘔了出來,像是要把她全身的血都吐出來,她臉色蒼白如紙。
這給幼年的傅濟臣,造成了極大的陰影。
他母親一點點衰敗下去,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力從他母親身上一點點流失。
他卻無能無力。
此時,傅濟臣像是僵直的雕塑,他的臉色陰冷又蒼白,毫無血色。
他僵硬地抬起手,花瓣輕輕地碾碎在他的指尖。
像是乾涸的斑斑血跡。
回憶終於不可控製地蔓延,徹底席卷了傅濟臣的思緒。
他母親是陸父的初戀,陸父原本和他母親相愛,後來陸父和彆人聯姻,兩人分手。
母親那時已經有了身孕,她獨自一人,帶著他在國外艱難生活。
傅濟臣不想去回憶那段黑暗的日子。
憎惡、厭恨、無望。
這是傅濟臣對這個世界的初始認知。
有一天,母親用那雙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抓住年少的他。
她的聲音嘶啞尖利:“陸家毀了我的一生,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這輩子都要帶著對陸家的仇恨而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毀掉陸家!”
聞言,傅濟臣身子繃緊。
昏暗的光線裡,他怔怔地抬頭。
他看見,桌前放著一個清代的紅珊瑚觀音像。
觀音左手是清透的玉瓶,右手是柳枝,她的神色悲憫。
母親的聲音如陰影般,盤旋在傅濟臣的耳側。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紅色觀音,眼神近乎執拗。
觀音憐憫世人,渡眾生於苦海。
傅濟臣想知道,若他一生帶著仇恨而活,把仇恨融於骨血裡。
這樣的一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紅色觀音像靜立在那裡。
空氣死寂一片,傅濟臣周身一寸寸冰涼。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母親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傅濟臣的肩膀,他的肩骨帶著尖銳的刺痛,他卻一聲不吭。
“你為什麼不說話?”
母親厲聲道:“答應我!你一定要毀了陸家!”
寂靜無聲的空氣裡,傅濟臣聽到了他自嘲般的聲音。
“我答應您。”
不知何時,日光一寸寸暗了下來,整個屋子沉在昏暗裡。
傅濟臣再次看向了那座紅色觀音像。
觀音俯視著傅濟臣,她的笑容依舊慈悲而憐憫。
而他站在陰影裡,像是一輪高懸在空中的黑色太陽。
永無退路。
從此,傅濟臣的人生裡沒有自我,隻有仇恨。
他這一生,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那一刻耗儘了。
傅濟臣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久久難以脫離。
他閉著眼睛,身子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到透明。
薑姒奇怪,傅濟臣怎麼了?
這時,一道嬌喝落在傅濟臣的耳側。
“傅濟臣,你魔怔了?”
傅濟臣一震,他睜開眼。
滿目的紅色中,薑姒傲然地站在那裡,她不耐地皺著眉。
她像是凝結了所有盎然的生機,光線一點一點變得明亮起來。
傅濟臣平穩了呼吸,他聲音很啞:“抱歉。”
薑姒順著傅濟臣的視線望去,桌上有一個紅色的觀音根雕。
她了然道:“你怕看到觀音?”
傅濟臣彆開了眼,他沒有說話。
薑姒想到書裡傅濟臣做的事情,最後陸家毀在了他的手裡。
她的聲音一下冷了下來:“如果你沒做過虧心事,何必怕見到觀音?”
聞言,傅濟臣的臉色愈加蒼白。
薑姒冷靜地想,她重生以來,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
薑錦月的氣運值一點一點被她收回,到現在為止,好幾個氣運人物的氣運值已經全部進賬。
而現在,本書的男主,一個極其重要的氣運人物,就站在薑姒的麵前。
他的氣運值起著關鍵作用。
書裡寫到的,那個陸家人最悲慘的結局,還沒有到來。
薑姒不知道,是因為傅濟臣改變了想法。還是說,傅濟臣已經在暗自籌備,時機一到,他就會對陸家下手。
薑姒知道,她絕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
她要把傅濟臣的念頭,死死地掐滅。
薑姒定定地看向傅濟臣,她認真地開口。
“心中無惡念的人,不管遇到何事,上天都會庇佑他。”
“但如果一個人凡事隻為自己謀取利益,甚至加害他人,最後他隻會不得善終。”
“觀音並不可怕。”薑姒一字一句道,“可怕的是人心。”
薑姒的嗓音清晰地落在空氣中。
“傅濟臣,你可以選擇自己未來的道路。”
“你聽懂了嗎?”
傅濟臣心口一跳。
他直直地看向薑姒。
他的心口像是微微撕裂了一道口子。
望不到底的黑暗裡,有一束薄光照入。
記憶裡,如夢魘般的觀音像,一點點消散。
第一次有人告訴傅濟臣,在他看不到希冀的人生裡,還有另一個選擇。
傅濟臣低低地開口,近乎夢囈:“原來……我可以自己選擇嗎?”
這時,係統提示薑姒,傅濟臣的氣運值進賬50萬。
薑姒瞥了一眼。
傅濟臣的手上沾了花瓣的汁液,他僵立在那裡未動。
這時,店員遞給傅濟臣一個手帕。
他拿起手帕,機械地輕輕擦拭著他的指尖。
然而,殷紅似在他指尖著了色,映在了他肌膚的紋路上。
看到這片殷紅,傅濟臣就想到了母親病重的樣子。
紅色刺痛了傅濟臣的眼睛,陳年的陰影如影隨形。
他用力擦拭著指腹,力道很大,皮膚已經泛著沉鬱的青白色調。
但他依舊不知疲倦地擦著。
看到這一幕,薑姒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你有潔癖?”
傅濟臣的聲音沒什麼起伏:“我確實有潔癖。”
薑姒鄙夷地開口:“這隻是花瓣而已,很可怕嗎?”
傅濟臣一怔。
這時,薑姒看向一個店員,問道:“請問有免洗洗手液嗎?”
店員:“有。”
薑姒重新看向傅濟臣,她半抱著手臂,嬌聲道:“你這麼討厭紅色,就用洗手液洗掉好了。”
傅濟臣微微一怔。
下一秒,薑姒有些不耐道,語氣又嬌又橫:“你現在可以走了,彆站在這裡妨礙我挑衣服。”
傅濟臣緊抿著唇,胸膛微微起伏著。
他最討厭紅色,以前他會用與紅色最難兼容的色彩,一點點碾碎紅色所有的棱角。
傅濟臣處理事情,從來都隻有一種方式。
摧毀、碾壓和折斷。
可是原來,還有另一種柔和的辦法,同樣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過去種種。
紅色觀音、殷紅乾涸血跡、對陸家的恨。
這一刻,忽地在傅濟臣心裡變淡了些。
與此同時,傅濟臣聽到了他胸腔裡傳來的劇烈心跳聲。
一聲聲,愈來愈快。
傅濟臣抬起頭,視線望著薑姒那張明豔的臉。
——為什麼他要把設計手稿送給薑姒?
——為什麼他一次次因薑姒破例?
一個個問題砸下來,傅濟臣卻根本不知道答案。
驀地,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情緒,似海嘯般鋪天蓋地湧來。
頃刻間,就覆蓋了傅濟臣的全身。
這種情緒太過陌生,在他死氣沉沉的生命裡,從未出現過。
傅濟臣死死壓抑著心裡迸發的情緒,然而,卻無濟於事。
擂鼓般的心跳聲,依舊一聲聲響著。
他的體溫近乎失控般地升高。
仿佛有什麼情緒要衝破藩籬,他根本無法控製。
傅濟臣的世界永遠灰暗而無趣。
他永遠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著一切。
旁人的喜怒,他無動於衷。
但是這一刻,傅濟臣忽然想知道。
這種完全牽引著他的情感,到底是什麼?
答案在他心裡依舊模糊不清,但他第一次有了向陽光靠近的渴望。
這時,薑姒忽然聽見一聲極低的笑聲。她看向傅濟臣,依舊是蒼白陰冷的一張臉。
但此時,這個素來陰鬱的男人,唇邊竟然極輕地牽起了一絲弧度。
薑姒驚訝,她沒看錯吧,傅濟臣竟然在笑?
僅僅隻是一瞬,傅濟臣就恢複了陰冷的神色。
他望了薑姒一眼,聲線依舊很冷,卻似比往常柔和了些。
“很高興認識你。”
“陸太太。”
傅濟臣轉身離開。
他離開的那一秒,氣運值驀地進賬50萬。
薑姒挑眉,今天傅濟臣竟然給她提供了100萬氣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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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凜中午特地回了趟家。
他沒和薑姒提起,不曾想卻撲了個空。
薑姒不在家,家裡竟少了點生氣。
陸凜麵上不顯,語氣也很平靜:“鄭管家,太太去哪裡了?”
鄭管家笑道:“太太說,先生給她開的旗袍店,她要好好把關,全部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素來冷冽的陸凜,勾了勾唇角。
鄭管家一怔,這段時間,先生的笑容,比以往加起來還要多。
陸凜沉聲道:“好,你先去忙吧。”
鄭管家拿著東西,剛想離開,陸凜忽然叫住了他。
陸凜目光一凝:“你手上拿著什麼?”
前幾天,鄭管家收到薑姒的指示,在短時間內,找到幾張和陸家人相似的照片。
在鄭管家看來,這些照片的價值一下子上升了。
重要的照片便扔不得,鄭管家想整理好,然後放在倉庫裡。
陸凜:“我能拿走照片嗎?”
愣了幾秒,鄭管家點了點頭。
陸凜拿著照片去了書房,他盯著照片上熟悉的麵孔,眼神不由得有些飄遠。
門外傳來蹬蹬蹬上樓的聲音,由遠及近。
這時,他才抽回了意識。
陸凜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下一秒。
門從外麵打開了。
迎著光,薑姒出現在門口,她撇了撇嘴:“你要回家,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還沒來得及告訴夫人。”陸凜輕笑,“勞煩夫人關一下門。”
薑姒一怔,沒明白陸凜的意思。
當她關上門,才發現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