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心裡想的什麼杜書瑤不知道, 反正等到泰平王真的瘋完了,把杜書瑤甩下去的時候,杜書瑤回屋就尋了個趁手的東西, 將泰平王攆得上躥下跳,一頓好抽。
而剛才“見死不救”的翠翠也被杜書瑤遷怒罰了站, 杜書瑤被其她婢女伺候著洗漱好了, 盤膝坐在床上,手裡還拿著疊好的腰封,是泰平王的腰帶扣是玉石的, 抽起人真是一打一咧嘴。
“好玩嗎?”杜書瑤盯著泰平王亂糟糟的頭發下麵那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摔得有些半身不遂的屁股, 她剛才是氣狠了, 上躥下跳攆他抽才沒有覺著疼,現在半邊身子火辣辣的, 胯骨那塊疼得有點撐不住,越想越氣。
被摁在草叢裡麵翻滾也就算了, 被當成風箏也就算了, 這個狗東西, 自己多大能耐心裡沒有個逼數, 抓不住直接把她甩飛出去了, 杜書瑤自由落體在牆邊上, 車禍現場一樣,當時看著沒事爬起來還跑了二裡地, 但是現在疼得想吐血。
她真的連打泰平王的力氣都沒有了, 扶著自己腰慢慢地把腿放平了躺下, 將腰帶扔到一邊去,扭頭對著泰平王說, “我看你就來氣,滾外麵站著去!”
泰平王磨磨蹭蹭的,不往外麵走,倒是想要往床邊上湊,杜書瑤眼珠子一蹬,裡麵還軟軟地含著水霧,本身長得就小模小樣,細胳膊細腿是個可愛的類型,這樣子發狠真的一丁點威懾力都沒有。
可還真的將泰平王這傻大個給嚇著了,不敢再上前,隻敢站在不遠處委屈巴巴地翻著眼睛看杜書瑤,說話又不會說,無法道歉,想夾尾巴又沒有尾巴,簡直委屈得要哭出來了。
但是杜書瑤是真的生氣,不看他這可憐相,閉上眼睛頭衝著床裡麵,咬牙切齒地說,“滾蛋!這幾天都不許跟我睡!回你自己院子去!”
杜書瑤說完之後扯過被子把自己裹住,她身上疼得厲害,隻敢側著睡,一動就要散架一樣,是真的想哭,咬牙切齒的那種哭。
泰平王見杜書瑤真的生氣了,磨磨蹭蹭地出屋,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前襟大敞,腳上的鞋子還少了一隻,真真是狼狽至極,但是即便是這樣,看著也還是賞心悅目,這就要全賴這幅身體的底子真是好到沒話說。
其實皇室子女很少容貌不佳,隻因為後宮美人花團錦簇,皇子皇女自然也是個個水靈靈的。
泰平王走到廊下站著,燈籠就在他頭上不遠處,夜風吹來,映著他的樣子頗有些像個怨念深重的男鬼,自己也不知道攏一攏衣襟,站在他不遠處被罰站的翠翠側頭看過來,正見到泰平王一低頭,一滴眼淚就順著臉滑下來,難言得淒涼,頓時心頭一緊,替她小姐心疼了。
她家小姐平時有多寵泰平王,翠翠可是都看在眼裡的,她家小姐生性淡薄,和泰平王成婚雖是意外,但兩人間的感情真是翠翠生平僅見,想來她會這般狠心,打了泰平王,又將他攆出來,是因為先前確實被嚇到了,摔得挺狠的,就在她腳邊上,翠翠當時也嚇壞了。
但是小姐被摔了卻不讓她找太醫,說是嫌丟人,翠翠思來想去還是擔心,於是湊到泰平王的身邊,小聲地和他說話,“王爺,莫要哭了,王妃定然不是真的同你生氣的。”
泰平王根本看都不看翠翠,他平日裡除了杜書瑤基本從不與其他人有任何交流,聽也隻聽杜書瑤一個人的話。
翠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了,但是還非要操心泰平王,說了幾句,見他沒有反應,轉頭朝著屋子裡看了一眼,又說道,“王爺,你想進屋嗎?我可以教你個辦法,保準王妃不生氣了……”
她都沒指望泰平王給她什麼反應,卻沒想到她話音一落,泰平王還真的側頭看向她。
翠翠指了指他的前襟,“我先幫王爺把這個攏上,夜裡風太涼了。”
見泰平王沒有抗拒的意思,翠翠不挨到他快速把他衣襟攏上了,沒有腰帶束縛,她索性扯著係在一起,然後才說,“王妃是疼了,才會發火,摔得太厲害了。”
翠翠說,“王爺後心先前受傷不是有膏藥嗎?等會你偷偷地進去……”
門口一起被罰站的兩個腦袋湊近,嘰嘰咕咕了一會,泰平王轉身悄悄地推開了門。
杜書瑤隻要不動就不怎麼感覺到疼,保持著一個姿勢正昏昏沉沉地要睡著,突然間就聽到屋子裡有動靜。
她心裡哼哼,知道肯定是泰平王偷偷進來,但是眼睛沒睜開,連動也沒動一下,就裝著不知道,隻是耳朵豎起來,聽著屋子裡的動靜。
先是在地上走了幾圈,隔間有撩動水的聲音,沒一會走到了床邊上,杜書瑤還是沒有動,泰平王要是敢爬上來,她今天絕對再揍他一頓,不打他就不知道什麼叫長記性。
但是泰平王似乎在床邊站了好一會,一動沒有動,杜書瑤要不是偷偷睜眼看到床邊投射他的影子,還以為他已經出去了。
杜書瑤躺得有點酸,想要翻身了,但是泰平王還站著,她就裝著睡著了,沒有動,呼吸都故意放緩,就是要逮著這狗東西好再揍他解氣。
不過等啊等,等得快要睡著了,床頭上的小櫃子突然打開了,接著他好像從裡麵拿出了什麼東西。
!
杜書瑤氣得要炸了,那裡麵有肉乾,這個沒心肺的狗東西,竟然半夜三更地進屋偷肉乾吃!
她呼吸粗了一瞬,滿腦給爺爬,抓住了被角要掀被子暴起嚇他個滿地亂爬,但是還沒等她掀開被子,泰平王先她一步把被子掀開了,杜書瑤身上一涼,腰間的中衣就把她自己臉蓋上了……
杜書瑤:“……你乾!”
她話音頓了下,連臉上的衣服都來不及掀開,連忙伸手按住自己的褲腰,但是依舊並沒有來得及,已經到了膝蓋彎,杜書瑤頭皮都炸起來,心想著這狗東西又開始了?!
今日也沒吃鹿肉,難不成馬肉也催情?!
還敢衝著她來,杜書瑤撩起臉上衣服,抓著身邊腰封,回手就照著泰平王的腦袋上狠狠抽過去。
泰平王挨了一下,慘叫了一聲,但是同時已經搓熱並且塗抹上了藥膏的手也按在了杜書瑤的側腰和胯骨上。
“你還敢!”杜書瑤半坐起,正要再來第二下,但是突然間身上被熱乎乎的大手蓋住,藥膏的氣味彌散開來,她愣了一下,泰平王被打得委屈得要死,但是開始笨拙地學著杜書瑤給他按揉的樣子,輕輕地按揉起來。
杜書瑤愣了片刻,把手裡腰封扔了,抓著他手腕問他,“誰教你的?”
他自己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個,他的行為根本不能用一個正常人來理解,杜書瑤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進屋偷偷拿肉乾才正常,這樣的體貼討好行為,根本就不是他能夠想得出的,這太“人”了。
泰平王對杜書瑤也沒有隱瞞,側頭朝著外麵看了看,杜書瑤頓時就明白了,肯定是翠翠那個死丫頭。
杜書瑤看著泰平王好一會,才鬆開手躺下了,無聲地接受他的按揉,側腰實在是有些疼,胯骨也是。
泰平王掌心很熱,附著的藥膏滑膩濕潤,他很認真,很專心,隻要杜書瑤不說可以了,他雙臂酸痛也不會停下。
杜書瑤真的感覺被揉得感動了一些,這才拉好了衣褲,坐起來又看他半跪在床邊上,討好地用頭蹭她的膝蓋。
她心裡奇奇怪怪的,總覺得哪裡不太自然,狗就應該有狗的樣子,太人性化,又長著人的模樣,杜書瑤總是有些抗拒。
也不能說是抗拒,變成人當然是好的,可是一旦接受這個設定,杜書瑤就會有一種分離感。
可是此刻看著泰平王儘心討好,一如往常開始嗦她手指的時候,她又把這種奇奇怪怪的感覺揮開,捏了捏他的臉,鄭重說道,“你要是再敢隨便發瘋,我可就真的把你攆回到你自己的院子裡去。”
泰平王嗓子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是在討好,杜書瑤本來平時會糾正他,但是她動了動嘴唇,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沒有糾正他,而是摸了摸他的頭,“你的後背傷還沒好呢,上來我給你揉一下。”
得到上床的指令,泰平王頓時一竄老高,但是還沒等上來又被杜書瑤抬手給製止住了,“等等,你太臟了,你先洗漱一下吧……”
然後被罰站的翠翠被她叫了進來,夜已經深了,杜書瑤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不可能真的讓一個小姑娘在外麵站上一夜,於是說道,“叫人備熱水,伺候王爺洗漱。”
翠翠眼裡亮晶晶的,好像是把外麵的星星給揉進去了,她剛才貼著窗戶聽到了裡麵兩個人的聲音,沒有吵起來那就肯定是和好了。
杜書瑤一看到她那個鬼精鬼精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杜書瑤並沒有去責怪翠翠自作主張教泰平王怎麼討好她,隻是瞪了她一眼就叫她下去了。
和自己最親近的人鬨脾氣,是最愚蠢的行為,但是很多人都是喜歡明知故犯,在一個“知道他不會離開我”的前提下,肆意妄為。
杜書瑤其實有一點不太一樣,那是因為她命不太好,從小到大就沒有這樣一個人,打著一個“不會離開”的前提,讓她肆意妄為。
所以她更懂得珍惜 ,哪怕嚴格意義上來說泰平王隻是她的狗,對於狗來說是絕對不會離開主人的,可杜書瑤還是不忍心,她心腸軟得很,稍稍被哄一下就好了。
翠翠是真心為她好的,所以杜書瑤是責怪不起來的,就算泰平王沒有偷偷地跑進來,杜書瑤也不太可能真的睡著,讓兩個人在廊下吹冷風。
泰平王洗漱過後已經折騰到很晚,他頭上包裹著乾的布巾,趴在床上,杜書瑤一隻手扶著自己還有一些酸疼的腰,另一隻手給泰平王按揉著背後的淤青。
折騰完之後已經很晚很晚了,翠翠將燈罩裡的蠟燭重新換過,足夠點上一宿,就被杜書瑤打發著回到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夜色濃重地壓下來,泰平王躺到了她身邊,兩個人身上都是藥膏的味道,杜書瑤這一次沒有再輾轉,心裡的氣也都散了,終於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後勁兒都找上來了,真的有些像車禍後,她從高空被甩出去老遠,渾身的骨頭都疼。
杜書瑤哼哼唧唧地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泰平王正盯著她看,嚇得她朝後閃了一下,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腰發出了嘎嘣一聲。
杜書瑤懷疑自己把自己給折斷了,她捂著腰吼道,“你乾什麼呢!”
泰平王這才縮回到自己的枕頭上,意識到自己又把杜書瑤給惹毛了,不敢對視她的眼睛,眼珠子亂轉,最後索性把頭埋在枕頭上,用垂下來的長發擋住了視線……
杜書瑤感覺今天是真的必須看太醫,昨天她沒覺得怎麼樣,不就是摔一下,她這麼大個人了,但是今天真的是胸腔裡都跟著疼了。
這身體還是太弱了,杜書瑤被翠翠伺候著起來,看也沒看身後的泰平王一眼,身上一疼她就生氣,一生氣就恨不得回頭咬泰平王一口。
簡單地吃過了早飯後,杜書瑤就讓太醫幫著查看了一下,開了兩副藥,熬完之後特彆的苦,她喝過藥之後連吃了好幾個梅子,這才緩過來。
屋子裡這一會兒翠翠被打發出去了,就隻剩下杜書瑤和泰平王,還有正在收拾箱子的老太醫。
杜書瑤即便是昨天被摔得五迷三道,也沒有忘記辦正事,見太醫整理好了東西,開始叮囑今日泰平王泡藥湯可以縮減一些時辰,適時地開口打斷,“太醫令今日不為王爺施針嗎?”
太醫令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回道,“回王妃,王爺後背上淤青未愈,施針之事要稍緩一些,下官今日宮中當值,由另外兩位太醫侍候王爺泡藥湯便可。”
杜書瑤早就已經打聽到他今日當值要回宮,聞言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將早就抽空寫好的一張小紙條裝在一個小瓶子裡麵,遞給了太醫令。
“能否勞煩今日入宮之時,將此藥轉贈陛下,”杜書瑤隨口扯了個幌子,“這是前些日子進宮之時,陛下要的。”
她說得很自然,這一招還是跟祝良平學的,為皇帝尋東西並不是小事,通常找到之後都會親自遞上去,就算不為討賞,也至少要讓皇帝知道是儘了心的。
不過太醫令也隻是稍微愣了一下,王妃開口,即便是他心中有疑慮也不好推脫。
況且因為杜書瑤的身份並不適合入宮覲見,泰平王又是這個半瘋半癲的樣子,太醫令在王府和宮中頻繁來往,已然發現這王府之中堪稱毫無秩序,太醫令本身已然成婚,後宅之中的事他也有些許了解,壓下心中疑慮,伸手接過了小瓶子。
“王妃放心,既是陛下所要之物,下官必然完好送到。”
杜書瑤早知道他會答應,畢竟在這群太醫的眼中,她這個王妃的身份還是有一些力度的,況且她說這東西是皇帝要的,誰敢撒這個謊,更沒人敢真的打開瓶子去看是什麼,這樣最為穩妥,又能夠跳過蓮花那邊直接同宮中接觸。
她把一些猜想,還有王府中近來的一些事情全都寫在其中,是真的懶得自己去調查,杜書瑤知道這王府之中少不了皇上的人,皇上怕是早對王府之中了如指掌,看了紙條之後兩相對比自有定奪。
雖然這樣也有些冒險,她搞不好會受責罰,不過根據上一次杜書瑤在殿前試探看來,皇帝雖然威嚴深重,脾氣也不好,但至少是明事理的,而且隻要將事情原本敘述,絲毫不隱瞞的話,對於杜書瑤這種小輩,皇帝是根本不會真的怪罪的。
況且杜書瑤這不是還有一個泰平王保命嗎,即便帝王雷霆一怒,這也算個免死金牌。
她把那晚稀裡糊塗跟著蓮花去救人的事情,模糊了美化了,說是察覺了不對勁才會將計就計,又順帶誇了一下皇帝安置在府中的那些侍衛,說是仗著侍衛武功高強才敢夜闖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