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玻璃明明是打開的,可陡然間,前排低聲說話兩人,都感覺整個汽車裡好像空氣都變得沉悶壓抑起來。
副駕駛位的小張似有所感,慢慢地擰過頭,這一擰,直接對上後座已然醒過來封大影帝猶如寒霜凝結的深諳目光。
小張當時就抽了口冷氣,驀的回想起幾天前工作室裡的情況。
他們到工作室的時間有幾年了,一直都清楚封煬個人向來不喜歡聽他們私下議論彆人。
結果他們兩今天倒是好,以為封煬閉眼睡著了,一時情緒激動,就忘了封煬這裡的規則。
小張想同封煬道歉,隻是對方視線淩冽,像一張巨大的網沉沉地壓在小張身上,讓她隻覺舌頭發麻,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駕駛位的助理顯然也注意到了旁邊的狀況,他從車鏡裡看了後方一眼,立刻抽回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車窗玻璃正前方,背景挺直得如同鋼筋,那神色和姿態,分明就是在極力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隻是後續發生的事,顯然超出二人的預料,他們千想萬想,可能都無法猜測到,封煬會問他們那個問題。
“隋麗後來怎麼了?”封煬一直就沒有睡著,可以說前麵兩個助理的所有談話,他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小張和開車的助理都滿目詫異和費解,麵麵相覷,從對方臉上看到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小張暗裡咽了口口水,聲音顯得有點沙。
“她的孩子沒了?”封煬看著小張,後者額頭上都快有冷汗冒出來。
小張抿著唇輕點頭,同時嗯了一聲。
“孩子掉了,對她的精神也有影響?”
“有啊,那是龍鳳胎,也是隋麗的第一胎孩子,不僅是精神,對隋麗的個人身體都是極大的損傷,運氣不好,也許她以後都不能懷孩子了。”小張也是女人,雖然目前還沒有談男朋友,但這些相關的事,她還是比較清楚的。
封煬擱在腿上的右手指骨往裡彎曲,前麵的助理以為他或許還要問點什麼,封煬卻是驟然止了聲。
於是兩個助理再次互相對視一眼,駕駛位的助理微微搖頭,表示他完全不知道封煬怎麼會忽然問這些問題。
小張倒是心裡有點猜想,畢竟都算是娛樂圈裡的人,看過很多人和事,小張下意識就想到封煬會不會和某個女的有了不同尋常的關係,然後現在對方懷了他的孩子。
不然無法解釋封煬會突然這麼問。
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圈內的,還是圈外的。
封煬這天是要去接手的某個電影的宣傳照,主要團隊人員已經提前趕過去,協同電影方工作,他本人則是那邊打電話說場景都差不多布置好了,這才跟著前往。
後天就是周日了,當封煬從汽車裡出來時,腦海裡一瞬就冒出這個訊息來。
醫生朋友那裡昨天打電話聯係過封煬,在對方看來,蔣忱就是封煬的朋友,所以蔣忱把手術時間定在周日下午,醫生便覺得也許該和封煬說一聲,其實也還有彆的原因,因為醫生覺得,說不定蔣忱早就告訴過封煬,他聯係封煬,更為主要的是問封煬周日有沒有時間,既然是封煬把蔣忱帶到他們醫院,人流手術說小也小,可說大也大。
男子懷孕,對於蔣忱而言,估計也是第一次,身邊如果能有朋友相陪,想來情緒上也會能得到一些安慰。
封煬原本周日下午是有安排的,而且還是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采訪,封煬當時好像魔障了一樣,直接就說他那天下午有空。
掛斷電話後,封煬盯著手機屏幕,當時是真的怔了好一會,從昏暗的屏幕裡能夠看到自己清晰的表情,封煬於是驚訝,為什麼自己剛剛會說周日有空。
他想回撥過去,手指懸在撥號鍵上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煬先是聯係經紀人,讓經紀人通知約定好的欄目組,說他想把采訪的時間提前,周日他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處理。
經紀人和欄目組打過電話後,封煬又另撥號過去,直接和欄目組負責人通話,先是表示誠摯的道歉,然後雙方商議看時間重新挪到前麵或者後麵哪一天。
其實封煬這會變更時間,對欄目組而言,簡直是措手不及,但由於封煬態度上的異常誠懇,欄目組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的,畢竟封煬影帝地位在這裡,他們這個欄目算是地方小節目,以往有明星直接推了還一句道歉都沒有。
封煬一再的道歉,而不是耍大牌或怎麼樣,反而讓節目組覺得封煬這人的確和大眾說的一樣有禮有節。
事情經過雙方的積極祥和的討論,為了配合封煬的時間,於是就提前到了周六的晚上。
周五這天蔣忱在外地,周六早上趕回來。
剛趕回來,沒怎麼多休息,中午就又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工作地點。
之前經紀人天哥幫蔣忱爭取到了一個二線品牌的飲料代言,因而當天下午,蔣忱便是去品牌商的總部,進行廣告拍攝。
飲料拍攝場景不是在內景,而是在外麵。
為了營造出一種運動青春的氣息,拍攝過程需要大量的奔跑運動。
蔣忱工作一忙起來,加之那天從診所回來後,孕吐就好轉很多,因此很多時候,蔣忱會下意識忘了他是孕夫、不能做過於激烈的運動這個事實。
拍攝準備階段,蔣忱記憶力好,沒一會就把需要念的廣告詞都熟記於心,然後就是要和請來的其他群演到街道上奔跑了。
自然不可能一條過,有時候光是一個片段,都要來來回回拍攝好多次。
蔣忱是舞蹈專業出生的,這一點拍攝方是知道的,便讓蘇棠做幾個有些難度的動作,例如從高處往下跳,在空中轉身這種,地麵鋪著有軟墊。
這對蔣忱而來,當然不算難,前後跳了大概五次,拍攝導演就揮手表示過了。
隻是當蔣忱從軟墊上下來,走到平地的時候,胃部忽然痙攣了一下,跟著就有一絲絲的疼痛從腹部往身體其他地方蔓延。
蔣忱手捂在肚子上,這個時候,好像才有點後知後覺,自己現在身體和過去有些不同,肚子裡有個孩子。
原本還是高興的心情,因這個信息,一瞬就沉了下去。
雖然後來蔣忱臉上還是有笑,但那笑已沒多少發自內心。
拍攝完成後,蔣忱和拍攝組的工作人員禮貌道了彆,轉頭就快步離開,群演裡有些人想找他合影簽名,眨眼間沒見到蔣忱的人影了。
經紀人安排的助理開車等在外麵,一見到蔣忱過來,推開車門走下去。
蔣忱低頭坐進車裡,同助理道了聲謝。
助理表情有些異樣的看著蔣忱,他發現蔣忱麵容上不隻是因拍攝廣告而有的疲憊,好像還有絲很難被驅散開的憂傷。
他記得來之前蔣忱都好好的,怎麼幾個小時時間,好像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
助理思考著一會要不要聯係天哥,和天哥說一下蔣忱這裡的情況。
晚上沒有工作,蔣忱靠坐在車椅上,轉頭視線盯著車窗玻璃外,街景快速從視野中掠過。
明天就周日了,他現在的所有憂慮和難過,將會隨著他肚子裡孩子的離開而離開。
蔣忱當時是這樣堅定認為的。
可就在那天晚上,蔣忱做了一個夢。
一個夢魘。
夢裡的世界開始是一片暖白,隻是片刻後,暖白慢慢被從天空上溢出來的鮮血給侵占腐蝕。
濃稠的、刺鼻的、鮮紅的血液。
將整個世界都染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