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如此。
馬特維也沒有半點斷開的意思。
縱然口中發出極其不堪,根本無法忍耐的痛苦慘叫,但祂仍然承受著這一切。
——神……是背負。
人的願望,人的痛苦,人的幸福,如果有所渴求,那麼就都告諸於神吧!
無法實現的願望,便向神祈願,無法承受的痛苦,便交由神承受,無法得到的幸福,就讓神來給予。
正如同龍珠和始祖之龍那樣,既然人類無法得到,想不出應該怎麼實現自己的願望,那麼就去許願吧,向龍珠祈願,然後改變這個世界!
【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自己又憑什麼去融合全世界所有的生命,將幸福帶給所有痛苦迷茫的靈魂?】
如果連這點責任都擔負不起,自己又憑什麼去行使如此傲慢之事!
心念堅定,馬特維即便渾身被咒怨業火纏繞,可卻依然緩緩站起,祂神情堅毅且瘋狂,環形的雙瞳已經變成一片血紅。
“神,是願望。”
而就在此時,有什麼人的聲音正在響起,被拍飛的蘇晝雖然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但他仍然拚儘自己的全力急速飛回,手中燃燒著業火的長刀更是明亮如飛星。
“既然有人有所祈求,那麼持有力量者就要有所回應——正如同我聽見了這個城市中無數普通人的哀嚎,所以便來到此處一樣。”
緊接著,化身流星,墜落的青年拚儘自己殘留的全力,一刀將勉強起身的龍神斬落在地,而自己也如同滾地葫蘆一般在地麵上翻騰了幾十圈。
但蘇晝卻宛如無知無覺一般重新站起,再次看向同樣正在掙紮起身的白色龍神,他的目光充斥著可怖的平靜。
“馬特維,或許這個世界的確有人這麼對你祈求過,可是這座城市中的百萬人,從未對你祈禱。”
“你我都是傲慢之人,而你比我更傲慢。”
此時,一個起身失敗,再次趴伏在地,馬特維的精神,已經開始在業火的燃燒下渙散,蘇晝的聲音仿佛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響徹在祂的心靈深處。
恍惚間,祂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仍是老師弟子的時候,那位於帝國中心的始祖之神神殿,以及二十年前,那邊疆的精靈戰場。
帝國帝都,一切都歌舞升平,白晝下的光鮮亮麗是如此美輪美奐,城市中車水馬龍,繁華萬千,民眾生活富足,孩童快樂玩耍,沒有饑荒,沒有痛苦,沒有任何不滿和絕望。
而在首都之外,邊疆戰場處,卻是另外一幕截然不同的景色——民眾如草,割之不儘,剝削和壓迫充斥天地,農民失去土地的哭嚎,父親和而兒子被拉上戰場死去,卻連撫恤金都得不到的家庭悲泣,貧民扒草剝樹,為一口食物而與野狗互相撕咬爭食。
在後方,貴族皇室享受萬民的供奉,他們為了權利勾心鬥角,貪得無厭的胃口哪怕是傾儘大海和群山也無法填平,為了他們無窮無儘的**,天下兵戈四起,饑謹不絕,在精靈戰爭還未結束時,他們又對矮人那富足的地底礦脈垂下涎水,準備著另一場戰爭……
要知道,每一場戰爭,消耗的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上層人用種種口號鼓動普通人去送死,而他們得享富貴——這是吃人啊!
而他馬特維,作為帝都大神官的弟子,卻正是這一切的既得利益者。
他也是食人者之一。
天地四方,紛爭無安。眾苦充滿,甚可怖畏。
始祖神殿教導他去行善救助,但這並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馬特維難以從典籍和書中找到知識,隻能選擇用自己的手去更改世界。
——倘若說,互相無法理解,互相製造苦難,互相拉扯沉淪,就是人類的本質。
那麼,就由我來更改這個本質。
我要成為神,然後,令人類成為更好的人類。
如此立下誓言,在戰爭之後,回到帝都的馬特維發誓要讓這世間的所有靈魂都可以互相溝通理解,而**中也不再存在任何自私的**。
人類當勇敢,好奇,仁慈,友愛,他們熱愛探索未知,奮勇向前競爭,但絕不會自私自利,互相傷害,互相妨礙各自的進步。
可是——這是捷徑。
或許我應該等待,應該主動掀起一場革命,我可以聯絡所有的有誌之士,無論是米哈伊爾,還是維卡,甚至就連庫摩爾也並非是不能爭取……所有意圖改變世界之人,或許願望各自並不相同,但是,我們卻可以聯手擊碎這個醜惡的舊世界。
然後,在廢墟之上,搭建全新且美麗的樓閣。
可是……我卻畏懼那漫長的時光,不可預測的可能性,而將願望托付於龍珠之上……
可是,可是……
正因為本就知曉自己的錯誤,但仍然行走在這條道路之上。
所以業火才會焚燒靈魂,帶來無儘的痛苦。
而就在馬特維痛苦地承受這一切時,一個持刀的人影浮現在祂的眼前,來到了祂的頭顱前方。
巨大的龍神,與渺小的人類麵對麵。
無想之心,傾聽著對方的心音,摒棄了自己的忿怒之魂,冷酷無情的噬惡魔主已經不再憤怒,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手持神刀,靠近巨大無比的龍神。
然後,將刀鋒抵在對方的頭顱之上。
鋒銳的刀刃破開堅韌的龍軀,令無數種力量順著刀鋒蔓延。
——願力加持,萬念歸一,眾生認定的魔王,不死的神龍……
滅度之刃上,一道又一道神光亮起,然後化作熊熊燃燒的烈焰和雷霆,金紅色的火光在天地之間閃耀,而黑白業火蜿蜒纏繞在其之上,猶如纏柱二色的蟠龍一般。
豎起刀鋒,所有力量都被凝聚,蘇晝沉默地注視著似乎已經失去一切反抗力量的龍神,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而在這最後的時刻,白色的龍神猛地抬起頭,祂雙目中綻放著璀璨的神光。
那並不是攻擊,而是叩問內心的詢問。
“異界的神龍,你能改變這個世界嗎?!”
“廢話,我肯定能。”
回應的,是無比堅定的聲音。
——一切都緣起於二十二年前的那一場精靈戰爭。
所有人都是以此為起點,升起了改變世界的願望。
願望糾葛在一起,誕生的因果紛亂不休,傲慢,決絕,瘋狂和痛苦混雜在一起,令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無論是邪惡的善良的,偏激的謹慎的,崇高的低劣的方法,嘗試去改變這個世界。
這一切,便構成了這一場爭奪龍珠的戰爭。
隻有來自異世界,與此沒有任何關係的神龍。
以及剛剛誕生了不到一個星期,空白如白紙的人造人除外。
——人造的生命,和來自異界的神龍。
與這世間一切都無任何因果的組合,降臨於此。
“被淘汰的帝國製度,酷烈的單一種族思想,找不到目標的盲動主義,還有拍腦殼得出來的人類補完……雖然我也不懂政治製度,最多就是看過看過資本論的地步,但是在異世界,懂這個的人多了去了!”
舉起手中的長刀,疲憊無比的蘇晝向前踏出一步,業火自足下而生,黑白色的冷光取代了漫天血光,而青年的聲音響徹天地。
“改變一個封建帝國這種事情,明明向我許願就夠了!”
對此,白色的龍神已經閉上了眼睛,祂的軀體正在消散,百萬人份的業火燃儘了馬特維的靈魂。
轟!
在這燃燒的城市之上,一聲雷鳴響起,被神龍之間戰鬥蒸發的無儘水汽翻騰成陰雲,雷光滾滾。
在這邊被白雪和熔岩覆蓋的天地,在這已經被染成灰燼的城市中,有零星的水滴開始落下。
而就在此時,夾帶著雷霆與業火的神刀斬落,傲慢之人,斬滅了傲慢的龍神所有的生機。
於是天地之間,下起了一場本絕無可能出現的雨。
“雅拉,你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多瘋子?!”
收回刀鋒,蘇晝的人軀仰躺在熔岩之中,他有氣無力的怒噴自己個人空間中的蛇靈:“還這麼喜歡走極端,一個個都和神經病一樣!”
而雅拉嘖了一聲,它不爽道:“你一個噬惡魔主說什麼呢?你好意思說彆人極端和瘋子?”
“……也對哦。”
沒有繼續吐槽,拚儘自己的三重變身,施展了所有底牌,此刻的蘇晝已經再無半點力氣,他甚至連目光都模糊了,隻能張開口,接取一點雨水,任由磅礴的雨滴傾瀉在這天地間,凝固熔岩,熄滅火焰。
而又過去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有急促且輕柔的腳步聲,在暴雨中響起。
蘇晝感覺到,似乎有一雙冰冷的小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撫摸著自己的臉,似乎是在探查自己的生命氣息。
——是奧拉嗎?她倒是敢過來,倘若活下來的不是我而是馬特維那可不就死定了嗎……
嘖,難不成是自己教了她‘勇氣’的鍋?不行不行,勇氣不是這麼用的,這個小家夥,沒有學到精髓啊……
腦海中迷迷糊糊地思考著這一切,蘇晝的心也逐漸地安定了下來,準備陷入沉眠。
而就在此時,突然地。
七顆龍珠,開始同時發出光芒,開始震蕩。
所有的六名競爭者全部退場,勝利者已經確定。
龍珠儀式,已經完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