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萬這個數字,究竟是什麼概念?
三人可成虎,三十人可以踢一場足球賽附帶替補,三百人可以在局勢混亂的地區占山為王,三千人可以號稱地方政府武裝,三萬人足以發動一場小規模戰爭,三十萬人組成的集體完全可以構築一個完全自洽的小社會。
而三百萬人倘若擁有一個意誌,他們的決策,足以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
可是現在,三千萬條‘生命’,卻正在被急速的清空。
血,血,血。
入目之物,皆為鮮血屍骸。
站立在遠方的山丘頂端,白發的青丘人遠遠眺望著發生在鎮靈塔城的這一幕,身軀僵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一開始,還是一種爽快。
天魔被屠殺?這實在是太爽了!沒錯,就是這些邪祟害死了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姐姐失去**,靈魂還在電子冥府中苟延殘喘,所有青丘人如今承受的苦難,都是這些邪祟天魔所作所為!
殺!就該這麼殺,倒不如說,隻能這麼殺!
但是隨後,在複仇的快感和破壞欲,在漫長的殺戮中被傾瀉乾淨後,顧澤川心中逐漸浮現而出的,卻是一種難以抑製,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懼’。
為什麼?
因為天魔和青丘人,實在是太像了……
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一個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生物,被一個人沉默著用最簡單乾脆的手段殺死摧毀,一個個和自己相近的**被粉碎化作血肉碎屑,這種過於相似帶來的本能共情,令他仿佛感覺到了那種種被摧毀的痛苦。
哪怕,顧澤川知道,那些都是天魔,但是,他心中那種‘萬一鎮靈塔內還有無辜的青丘人呢’過於軟弱的想法,卻總是揮之不去。
尤其是那個人,那令人敬畏的尊上……在殺死那些天魔時,他那麵無表情,平靜到冷漠的臉龐上,沒有半點的波動。
那麼,倘若有朝一日,他殺死青丘人時,是否也會像是現在這般,臉龐上沒有任何波動呢?
誰都不知道……
顧澤川很清楚,自己的恐懼隻是一種純粹的妄想,自從蘇晝出現後,這位尊上的所作所為就沒有半點殘忍好殺的影子,對於各種突發事件,他是如此果決,冷靜,對於青丘人又是如此悲憐,慈愛……這不過是殺死天魔而已,沒什麼可懼怕的。
但是,三千萬……這個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啊。
顧澤川茫然地眺望著遠方,他如同一尊雕像,看著被青紫色靈光包裹的青年依次血洗一百五十座鎮靈塔,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巨塔在他的天雷和長槍轟擊下崩潰倒塌,而意圖向他發起攻擊的天魔更是如同雜草一般,被收割枯敗。
沒有哪怕是一個人慘叫。天魔悄無聲息地進攻,然後悄無聲息地死去,除卻遙遙傳來長槍轟擊,空氣被撕裂的爆鳴,天地之間隻剩下暴雨滂沱的刷刷聲。
啊,不對,還有其他聲音。
伴隨著低沉的嗡鳴,無數冰藍色的靈光從血肉屍骸中浮現,宛如火星一般在雨水中飄搖,上升,朝著天空漂浮而去。
一道,兩道,三道。然後,化作恐怖的浪潮。
那是因某人慈悲而得以保存的天魔之魂,沒有使用任何大規模的靈法,沒有使用吐息,沒有使用天雷轟擊,更沒有使用足以斬滅不死與魂魄的神刀——僅僅使用了帶有神木之力的長槍,用純粹的物理手段進行殺生,故而才能保存下來的魂魄,此刻已經彙聚成浩蕩的江河。
縱然並非所有天魔都具備靈力,都擁有靈魂,但這些光芒的數量,仍然超過百萬。
冰藍色的魂光旋轉著,在整個鎮靈塔城的上空,形成了圓環形的光圈,代替太陽,照亮了整個世界。
殺戮結束了。
白發的青年跪在地上,他怔怔地看著蘇晝提著長槍,一步一步從已經被血泊和屍骸填滿的城市中走出,漫天魂靈從他的身後飄起,宛如逆行的流星雨,歸入光圈,歸入那自雲中逆著生長的神木幻影,然後隨著一道道雷霆劈落,緩緩並青年的體內。
蘇晝的身上,沒有半點殺氣——是了,殺玩偶,殺天魔,能算是殺人嗎?
不過是鏟除害蟲,鏟除世間本就不應當有的怪物罷了。
不知何時,顧澤川發現,在凝視著蘇晝那正逐漸朝著自己靠近的身影時,自己已經跪在了地上。
——能施行,也能懲戒;能拯救,也能毀滅。
他既可以幫助青丘人,也能滅絕青丘人——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對他來說,都是可以輕鬆摧毀的東西。
這……就是仙神……
在體會到這一點後,顧澤川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察覺,在那個身影身上纏繞著的,是令他連注視,連仰望,都覺得僭越的威嚴。
所以,顧澤川緩緩低下頭,俯首,
正如在遠古之時,青丘人對著初帝,對著禹帝,以及對所有仙神那般,自然而然地俯首,跪拜。
但是這一次卻並不一樣。
“不是,顧澤川你乾啥呢?”
一隻手將世界樹長槍扛在肩頭,而長槍尾部吊著一個巨大的,起碼有九立方米大的包裹,蘇晝帶著自己收集而來,超過近千個單位的頂級壓縮形天罡地煞,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對方:“跪著乾什麼,膝蓋不疼嗎?快起來。”
如此說道,他伸出右手,直接抓住白發狐人的手,將其從地上拉的站起:“該回去了,這裡的鎮靈塔城被我完全摧毀,全星球的天魔估計都知道這件事——我猜報複很快就來,需要儘早做好準備。”
“啊……”
而被蘇晝拉起,顧澤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滿目茫然。而蘇晝看著覺得這個人不對勁,便皺著眉,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頭,意圖讓對方清醒一點:“清醒點!”
當然,拍頭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某種意外,蘇晝順手揉了一下顧澤川的耳朵。
——誒,毛茸茸的,果然很舒服!
“明,明白了。”
而這個刺激也頓時驚醒了顧澤川,他茫然的目光迅速恢複清明,然後下意識地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