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龍蛇玉柱 (8400,求月票~)(1 / 2)

北嶺城太守府位於城市中央,是由原本的城主府邸改造而來,頗為老舊。

不過其內部裝飾卻彆有風格,太守府牆上除卻不少有關於五德宗的宗門門規外,還有許多由上好靈鐵鍛造的農具,刀劍以及各類工具作為裝飾。

依照之前王海天的介紹,北嶺城位於中大洲偏北方,青林州的邊緣。它再向北,便是白雪皚皚的白山州,那裡有著遼闊無儘的白山山脈,還有幾個獨立的小國在山脈的另一側生活繁衍。

新國如今還未完全統一中大洲,不過卻已經有了中央王朝的名分,周邊還未並入的小國大多都是地勢偏遠,觸及不到。

因為位於白山山脈的一道支脈旁邊,北嶺城因此得名,此地盛產各類精品靈礦,還出產作為戰略物資的‘先天靈髓’。

這一隻出現在大型靈石礦脈中的珍貴靈材,是許多高等法陣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像是北嶺城那或許可以抵擋神魔降念的護城大陣,便是使用了不少先天靈髓。

坐在由上好玉石打磨組裝而成的靈玉太師椅上,感受著上好羊絨的柔軟,蘇晝拿起魔神惡念,然後一口吞入。

——魔神之念和惡魂並無本質區彆。

隨著青年將其吞下後,他感知到的是和以前吞噬惡魂時差不多的口感。

一種有著些許侵蝕性,像是高濃度檸檬水般的清爽酸味擴散,在體內帶來宛如夜間陰涼的感覺——它很靈動,似乎還有著些許活性,想要侵蝕青年的魂魄。

但很快,它就徹底被分解吞噬,化作絲絲縷縷清涼的純粹靈質,被蘇晝吸收,強化自己的魂魄本質。

一瞬間,蘇晝便感覺到,自己對願力的感知敏銳度,提升了一個小台階。

“唔,這種味道……”

張開口,吐出一口氣,隱約地黑色雜質被排出。

蘇晝眯起眼睛,低頭注視著這些氣息不甘地消散,輕聲笑道:“原來如此,這就是此世魔神的本源嗎?”

“味道還蠻不錯的。”

雖然說,總是被父母和親友叮囑,在外之時不要吃奇怪的東西,但是惡魂魔念這種東西對他而言並不奇怪。

就像是螃蟹那樣,吃的多了,就不算什麼。

雖然還活著的天魔魔神核心力量,的確比強者死後才會孕育的惡魂要來的危險一些,但卻還沒到他無法控製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在這魔念中,有著屬於‘幽暗天魔’的些許記憶碎片。

微微閉眼,蘇晝沉下心。

他感受到的,是遠比一切惡魂更加純粹的‘咒怨’。

——遠古蠻荒之時。

——有魔自心中生。

在不知多麼漫長之前,黑暗籠罩大地的遠古時代,天元界萬族仍未誕生原始文明,眾生於迷蒙間求索,與天地抗爭。

一切始於火焰。當第一個生命獲得了火種,令眾生可以用火焰驅趕野獸,照亮領地,探索以往不敢進入的幽暗洞窟之時,智慧的意義便被點燃,人類的先祖舉起火把,用光明驅散黑暗。

但有些東西,愚昧無知之時因為無法理解,所以反而沒有關係,可當眾生變得越來越聰慧,開始理解這天地的力量,理解自身的力量,並開始有意識地對眾多事物產生‘恐懼’之時。

魔,就誕生了。

——雷電,洪水,乾旱,大火,地震,台風,極寒,旋風,泥石流。

——野獸,暴力,戰爭,詛咒,刀劍,背叛,祭祀,陰謀,大屠殺。

幽暗,自然也在其中。

恐懼,詛咒,怨恨……智慧的發展過程,總是要麵對這種種天災**,一個種族和文明的成長,更是要嘗試直麵這一切災禍,並嘗試解決它們。

所以,為了對抗這些,人們發明了火把,房屋,團結起來組建了部落,國家,乃至於超凡之力的修行。

但就算如此,卻也近乎徒勞。

火把的出現,的確照亮了黑暗。

但即便如此,無光的黑夜也仍然令人恐懼。

甚至可以說,有了火把,才更加恐懼。

因為有了火焰作為對比,人們才能察覺,在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存在,且永恒存在。

而這,便是‘幽暗之天魔’的起源。

並非是‘魔神達羅馱’,僅僅是幽暗天魔的起源。

一股之亙古以來從未斷絕,對黑暗,對未知,對隱匿於陰影中危險的恐懼。

蘇晝睜開雙眼,眸光明亮,強橫炙熱的意誌滾動,如大日一般破除了那天魔意念中湧動的無儘黑暗。

雖然魔神魔念的質量很高,常人僅僅是探查感知,就會被侵蝕些許,但是對於本來就已經走在通向天仙之路上的青年而言卻並不算什麼。

“這天元世界萬物眾生,無數年來對黑暗未知的恐懼咒怨凝聚成神——這就是幽暗魔神的本質。”

將手放在太師椅的扶手上,蘇晝低聲自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達羅馱的記憶碎片倒是不多,隻有些許祂凝聚天魔種,並將其賜予之前那個正陽餘孽張通奇的過程,除此之外隻能對魔念本身進行解析。”

“不過,這也完全足夠了。”

如今,他已經知曉。

此世九幽魔神的本質,是眾生的畏懼和崇拜。

換而言之,就是願力。

祂們的力量,與眾生對祂們的恐懼程度息息相關——倘若有朝一日,這世間無人畏懼黑暗,無人畏懼深邃深空彼端的未知,也無人崇拜,而是可以心平氣和,理智地看待它,那麼‘幽暗魔神’的力量之源,就會被直接截斷。

倘若是剛剛突破霸主階,對自己的天魂業位還不是很理解的蘇晝,恐怕需要很長時間的解析,才能理解這一點。

但是已經通過輪回世界,重構自己所有神通,確定‘萬世革新’這一不朽之路,天仙之路的蘇晝,卻很輕鬆地看破了魔神的本質。

因為,這就是他異常熟悉的一條‘天仙之路’。

香火成神道。

亦或是說,昔日輪回世界審判之龍那樣,成為天劫,成為業報,成為審判的人道神祇之路。

眾生願力彙聚,形成某種思潮洪流,而神祇入駐其中,掌控洪流之力,甚至身化洪流本身——至此之後,便徹底脫離凡俗之軀,成為超越尋常生命的願力生命,眾生心念不滅則神祇不滅。

就像是審判之龍那樣,哪怕是神龍本體都被人打碎磨滅,但是隻要火之民和風之民還在崇拜審判之龍,呼喚祂的名字,那麼終有一日,祂會歸來,重生於世。

“不過,此世的天魔,和尋常神祇不同——神祇需要明確的教義,來純化萬民信念,免得願力駁雜不堪,也難以遴選真正的同道者,帶領自己統領的信念洪流前進。”

“而天魔魔神,卻專注於恐懼敬畏……祂們不需要同道者,隻需要自己,眾生是祂們的牧場,不需要任何同道者,隻需要眾生愚昧,持續不斷地產出這些咒怨即可。”

略微思索,蘇晝便有些驚異地發現,雖然聽上去很是邪妄,但是天魔之道卻意外地是一種前路頗為寬敞的大道。

“雖然看上去,隻要世間沒有對黑暗的恐懼,亦或是多普及路燈,手電筒,和各種便攜光源,幽暗天魔的力量來源就會被大大削弱。”

“但是人的認知是一個圈,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蘇晝很清楚。

天魔之道,是隨著世間人心變幻而變化的道路——很可能現在很恐怖強大的天魔,未來會變得很弱,而現在很弱的天魔,在未來又會變得很恐怖。

就好比如說瘟疫,倘若瘟疫有天魔魔神掌控,那麼祂在古代的力量就絕對強大無比,甚至要勝過黑暗。

但是到了醫療發達的現代,祂就會變弱。

可是,倘若又有超級病毒,亦或是難以預防的新瘟疫出現,那祂的力量又會恢複。

幽暗也是如此——古代的黑暗,僅僅是黑夜而已,而現代眾人的確不再畏懼黑夜,但卻可能會畏懼深邃宇宙中的黑暗……

隨心變換,此起彼伏。

除非世間眾生全部都能看破己心虛妄,能夠坦然麵對一切龐然的怪異和未知,不然的話,天魔之道是不可能斷絕的。

“原本我還以為,天元界大地汲取眾生生命力這件事,是魔神所為,但現在看來,似乎卻不像。”

“不過我觀此世,的確沒有許多方便的工具,也不知道是多年戰亂沒有發展民生,還是暗中有魔神作祟……”

緩緩從太師椅上站起,蘇晝一邊思索此世神魔的本質,一邊思索如何應對,削弱這些敵人。

而就在此時,他發現,本地太守王海天,正一臉震撼地站在迎客廳的門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蘇晝的臉。

準確的說,是盯著蘇晝的嘴巴。

“前,前輩……”

即便是天階修者,他驚愕的目光此刻也難以控製:“您剛才,吃的,難不成是……”

“沒錯。”

對於這位脾氣頗為沉穩,也在第一時間出動守護全城百姓的太守,蘇晝的觀感還是很不錯,他隨口回答道:“就是之前剩下的魔神之念,味道有點像是檸檬汽水。”

“如何,你已經將我的消息通報給新國中央了嗎?”

聞言,第一時間,王海天心中極其震撼,沒有來得及回答。

先不談檸檬汽水究竟是什麼東西,神魔之念他可是清楚無比,知曉那有多麼恐怖!

昔年,王海天沒有姓,沒有名。

他是一個出生在礦道中,父母皆為‘黑礦奴’的‘奴生子’。

天元戰國末期,人命如草。為了對抗攻勢日益猛烈的昆妖,以及各地此起彼伏的亂軍義兵,正陽國需要大量全新的武備擴展新軍,用以鎮壓國內局勢。

中央撥款數十億靈石作為資金,進行全新的礦脈拓探和礦場建設,但是這筆本應用來購買生產最先進采礦靈械,建設礦場的資金,在眾多官員層層盤剝之下,卻十不存一。

最終,為了完成中央下達的任務,眾多礦場便大肆抓捕流離失所的難民,買下那些快要養不活自己的窮苦人的性命,然後拉上這麼一批即便是死了也無人在意的草民,送進礦場,作為礦奴剝削。

絕大部分礦奴在進入礦道之後,一生便都會在在此度過,他們隻有基礎的食物飲水供應,還要麵對各式各樣可怖的地底危險——無論是過於艱苦的勞動任務,礦道崩塌,還是食鐵鼠的襲擊,亦或是礦奴之間為了搶奪食物而生的惡意,都足以要了一位礦奴的命。

王海天的父母就是一對被抓捕來的難民夫妻,還算是有些文化。

他母親因為生產感染而死,父親掙紮著將他養到七歲時,便因為過於辛勞而去世,幸而王海天天生便有些許神異,力量相較於一般孩童更大,而且能更輕鬆地挖掘土石,感應‘大地的脈動’,故而也就這樣活了下來。

倘若,王海天隻是一個愚昧無知的礦奴,一生都如此辛勞,或許還不會感覺過於痛苦,也不至於反抗。

但因為父親的言傳身教,還有講述的故事,他卻知曉什麼是天,什麼是海,什麼是草木鳥獸,什麼是美食佳肴,什麼是清新的空氣和寬闊的草原……

正因為,他知曉什麼是人過的日子,被父親的言語從愚昧的黑暗中叫醒。

所以充滿期待,充滿希望。

所以無法忍受身為礦奴的苦難。

十二歲那年,已經大致長成,體內的力量也因常年居住在大地之下的礦道中而有所成長,沒有名字的礦奴準備好了多年來藏好的礦稿,規劃好了自己最近數年來憑借自己天賦異能探明的礦道路線,他找到了守備最少,最貼近地麵的一條礦道,準備好自己逃脫路線。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支懸掛著五色旗幟的義軍便來到了此處。

他們一路攻克礦場主設下的堡壘,擊潰本地駐紮的正陽**隊,解救了所有被深囚於礦道,眾生未曾見過天日的礦奴——他們設下簡易的診所,為所有礦奴治病,療傷,細心地進行普及和教育,告訴他們,現在他們自由了,被解放了。

有家的,可以歸家,沒有家,也不知道除卻挖礦外還能乾什麼的,也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為他們——五德宗工作。而五德宗會為他們提供保障,足夠的食物和飲水,以及基礎的居所。

站在所有被解放的礦奴之間,沒有名字的礦奴茫然地抬頭環視著,然後仰視天空。

隻存在於父親口中的白雲,藍天,以及清新的空氣,就這樣,令他有種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而就在他沉浸在這不真實的感覺中,一個同樣非常年輕,但卻被眾多成年人乃至於強者拱衛追隨的少年,來到了他的身前。

鳳眉劍目,有著王者之勢的少年微笑著伸出手,無言地等待著什麼。

“海天,這一次也來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將平定亂世,還天下太平,讓你這種人,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大地之上。”

或許是錯覺。

但是無名的礦奴的的確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所以,他也伸出手。

因王上賜名為海天,亦或是本來就應該叫這個名字——總之,自那時起,王海天便立誓追隨自己的陛下,自己心目中唯一的聖皇,與他一同平定亂世,還天下萬民一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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