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祂們的心中,祂們究竟是追求完美的眷族,還是其他偉大存在的眷族?”
“……原來如此,但是聽起來,怎麼有點怪?”
此刻,浸泡在熔岩中,蘇晝的表情不禁帶著一絲怪異:為了完美,所以即便是使用其他偉大存在的道路也沒所謂?
這聽上去,怎麼,怎麼有股牛頭人的味道……
——你以為我實踐你的道路就是你的眷族了?彆想太多!
——完美的任務罷了。
此刻,恢複了一部分力量和行動能力的蘇晝抬起頭。
在他的頭頂,是一條直通地殼表麵,筆直的巨大坑洞——那是天罰之光射穿了整個天元地殼,直抵地脈深處造成的結果。
即便是方圓數百裡的巨坑洞口,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微渺的一個小點。
凝視著高空,此刻的蘇晝,能看見高天之上,有神魔光輝齊齊閃耀,且有天妖的氣息縱橫,三方展開了極其激烈的纏鬥。
祂們戰鬥的餘波,甚至影響到了天元世界,那就像是太陽一般過度耀眼的靈光徹底照亮了黑夜,普照世間,令夜幕化作白晝,而澎湃的靈力氣浪卷過天穹,令天元世界的氣候也會產生種種氣象災害。
一時間,白山州上方,天空電閃雷鳴,時不時便能看見有星辰黯淡失色,宛如隕落。
如今,太白關周邊,已經沒有九幽魔軍企圖入侵了——畢竟所有天魔現在估計都在虛空,跟隨魔王,和神帝以及眾仙神鏖戰。
可是,整個世界的情況卻並沒有多大的好轉。
因為,即便是蘇晝都能看得出來,太皓神帝此刻正占據了優勢。
祂正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壓著天魔和天妖中的精銳打,如若不是欲界天魔王時不時出手解場,恐怕不需要十幾分鐘,這些精銳天魔便要全軍覆沒。
“……不行啊。”
低聲呢喃一句,凝視著高空,蘇晝的目光無比嚴肅:“哪怕太皓隻是一時間占據優勢,可無論是哪一方勝了,對於人間而言,都是莫大的噩耗。”
“而這太皓神帝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居然如此強橫——不愧是仙天的統治者,能成為這等底蘊深厚之地尊主的存在,沒有一個可以小視。”
看到這裡,青年不禁眉頭緊皺——他很清楚,明正德為了保護他,彙聚眾生願力,與太皓隔空對擊。
這毫無疑問會對絕地天通大陣造成影響,起碼會延遲一段時間大陣成型的時間。
雖然說,那是必須的手段。
但倘若在此之前,三方結束了戰鬥,那麼無論占據優勢者是誰,祂們都必然不會放任明正德和蘇晝繼續行動。
但是現在著急也沒用……畢竟接下來的事情,已經超越了明正德三萬次重生以來的所有經驗。
自此之後,他們要麵對的,便是混沌的未來,和未知的一切。
“希望地脈已經被神帝攻擊的刺激而活躍起來……”
心懷這樣的憂慮,蘇晝此刻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而是轉過頭,探出神識,嘗試以自己個人空間中的地脈祭柱之力,嘗試去探尋這白山州地脈的走向:“也不知曉,那地脈中的意誌碎片,是否也會因為這刺激而蘇醒。”
如此想到,青年的神識順著地脈橫掃。
然後,蘇晝便發出一聲輕咦。
“那是什麼?”
就在剛才,蘇晝的確感應到了一個意誌——一個正因為太皓神帝的攻擊而逐漸蘇醒,深藏於地脈深處的意誌。
但是,那個意誌,卻並非是蘇晝上一次通過地脈祭柱共振而感應到的,可能是‘始源之龍’殘留的意誌碎片。
而是另外一個溫和,宏大……且給蘇晝一種熟悉感覺的,陌生意誌。
【……是誰,喚醒了我……】
幽邃的地淵至深處,有這樣的聲音響起。
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無窮無儘,重重疊疊,仿佛是億億兆兆人同時開口般的靈音。
這聲音震蕩魂海,令大地深處的萬物都隨之微鳴,令早就有所準備的蘇晝都下意識地為之一愣,整整安寧寂靜的波動傳來,令他宛如置身於冥府。
“這,這感覺……”
青年低聲自語,然後抬起頭,掃視周圍的地脈,也就是聲音的出處。
他的目光帶著一絲驚訝:“這是寂主?!”
“不,不對,這隻是相似而已——但是,也非常強大,甚至……是天帝一階?!”
一時間,蘇晝就不僅僅是驚訝,而是愕然了。他剛剛才承受過太皓神帝的神罰一擊,怎麼對這種級彆的力量沒有感觸?
天元世界的地脈深處,居然還有一位天帝級的強者?!
此時,那個意誌,也感知到了蘇晝的存在,很快,隨著那個聲音的主人與蘇晝直接神念溝通,雙方便展開了交流。
【是你嗎,小龍,是你喚醒了我……不對,等等,你不是龍?】
原本一開始,這個聲音還保持著一種淡薄的平靜,但很快,大概是認真觀察了蘇晝一眼,祂的語氣頓時就困惑了起來:【你的身上,也有神鳥的氣息?】
【可你也不是神鳥……你是一種全新的,我從未見過的物種!】
“咦,居然有人能看出來?”
不僅僅是對方驚訝,蘇晝在聽見對方的神念後,也頗為吃驚——要知道,這世間能一眼看出他不是龍也不是神鳥,而是燭晝的存在,當真是世間少有。
而此刻,大概是起來興趣,那個地脈中的聲音便開始認真起來:【是你喚醒了我嗎?不對,喚醒我的是這個攻擊……天帝?】
【咄咄怪事,為何以天帝之尊,也會親自出手,對付你這位僅僅是毗鄰神魔之境的存在?而且你身上的功德願力如此之渾厚,天帝又為何會懟你出手?】
此刻,祂又再一次陷入了困惑。
很顯然,如今世道的複雜情況,並不是這個聲音的主人一時半會能理解的過來的。
“在下蘇晝,也可稱呼我為燭晝。”
所以,蘇晝也乾脆地化作人形,他站立在這地脈深處的岩漿洪流之上,直接開口詢問道:“敢問前輩是誰?又該如何稱呼?”
【蘇晝,燭晝……不錯的好名字。至於我的名字?】
冥冥中的聲音溫和地回答道,這聲音回蕩在地脈之中,宛如在其中飄蕩的幽靈,隻是一直都和祂一同響起的億兆靈音,卻令祂的語氣充滿了無上的莊嚴和威壓:【雖然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否還在這世間流傳。】
【但是年輕人,你可以稱呼我為‘鴻冥’。】
【亦或是說,‘九幽冥主’。】
九幽冥主。
聽見這個詞彙的瞬間,蘇晝便不禁微微一愣。
“九幽,九幽不是天魔厄土嗎?”
“冥土卻又是何意?”
而感應到了蘇晝的困惑,那冥冥中響起的聲音也不禁歎息一聲:【看來,即便是冥土也消失了嗎?】
【沉睡的時間太漫長,世間早已滄海桑田,雖然早就知曉這便是世間萬物輪回的一部分,但無論怎麼想,都頗為遺憾。】
而就在此刻,鴻冥冥主,便在歎聲中,展現了自己的真身。
一頭巨大的,宛如由山嶽峰嶺構成的偉岸巨龍。
很難形容這種等級的龐大,因為倘若是普通人的話,哪怕是再怎麼抬頭低頭,左右環視,都隻能看見一麵遼闊無垠的岩石之牆——可這岩石之牆,不過是這山嶽巨龍的一部分,隻是祂幾枚鱗片大小而已。
不過,這巨龍雖然看似磅礴,但卻並沒有實體——祂從地脈中浮現,宛如幽靈一般穿梭於空腔和地脈之氣星辰的長河中,見首不見尾。
而且蘇晝還看見,就在這仿佛可以環繞星球,將整個星體都纏繞,擁抱入懷的巍峨巨獸的背脊處,有著無窮無儘,根本無法數清楚數量的‘魂光’!
那是靈魂!
僅僅隻鱗片爪展露出來的一小部分,其數量就起碼過十億,倘若算上星體級山脈巨龍的體積,而祂的脊背處全都滿載了靈魂,那麼天知道數量究竟有多少!
而就在此時,這由山嶺構成的地脈之龍垂下頭顱,金鐵塑造的雙目注視著與祂對視的青年,輕聲道:【年輕的燭晝。】
【你對如今的外界,是否有所了解?】
【能否告訴我,現在天元界的情況,究竟是怎樣?】
冥主的語調溫和。
——彆的不談,起碼這位是自己降臨完美世界以來,除卻明正德外遇到過的最禮貌的一位了——祂甚至會說能否!
“如果按照仙神這個等級來算的話,那就是最禮貌的一位了!這個世界那些眼高於頂不把人當人的什麼真的應該好好學學,什麼叫做語言的魅力和情商!”
所以單單就是為了這點,蘇晝便答應了下來。
他將自己自降臨完美世界以來,在天元界的所有見聞,以及明正德所說過的種種信息,連帶仙天,九幽,神魔紀的曆史,以及這世間眾生所經曆過的所有事情,全部都一一道出。
神念傳遞之下,千言萬語,也不過是一瞬。
鴻冥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點頭:【……居然如此……】
【太初自隕後,居然是太昊那個小家夥成了天帝嗎?】
【而且,冥土居然化作魔土……是了,是了,並非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醒悟,前去輪回。總有執念者,總是徘徊於世間,總是重現他們生前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如此魔念,冥土又怎能淨化?】
理解了蘇晝告知祂的一切,也能分辨出什麼是謊言,什麼是實話。
冥主微微搖動頭顱,祂的聲音在整個地脈深處回蕩:【太初,你締造了這個世界的文明和秩序,但你也締造了這一切苦難的源頭!】
【你選擇以死償還,可這是認輸!因為活下來並彌補錯誤本身,就比死亡還要殘酷!】
鴻冥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憤怒,還有一絲悲涼。
而已經從冥主同步傳輸而來的種種信息中,理解祂究竟是誰的蘇晝,理解了這一絲悲涼。
——數十萬年過去了,昔日同一時代的友人,下屬和有著同樣夢想,卻有著不同實現方法的道友,全部都在時光中消散。
自己留下的傳承被扭曲,用以令眾生安息的冥土,最終化作了眾生苦難和欲念沉澱的欲海。
而如今,仙天和九幽的戰爭再一次爆發,和百萬年前相比,神魔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眾生的蹤影,祂們的道路已經完全消失,甚至就連傳說都沒有留下。
——怎能不悲涼?
“原來,您就是第一任天魔主……不,第一任九幽冥主……”
此刻,蘇晝凝視著眼前的鴻冥巨龍,以及祂脊背上的那億億萬萬飄蕩的魂光。
青年的目光聚焦,他不禁喃喃道:“所以說,那些魂光……就是?”
【是的。】
再一次長歎一聲,冥主的語氣平緩,祂與蘇晝對視,淡淡地說道:【那便是神魔紀百萬年來,所有沒來得及被冥土感召,沒入地脈之中的億億萬萬眾生之魂。】
【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在大不祥中喪生的南大洲,東大洲眾生之魂——他們本應該都被始源之龍吞噬,就如同碎片重新彙聚回本體。】
【本應該如此。】
【但是我總是覺得不應該這樣,雖然我們都是始源之龍衍生而出的一部分,但是既然獨立了,便是獨立的生命。】
【我們可以供奉祂,崇拜祂,卻不應該把自己的靈魂也奉上——所以那時,我就潛入地脈深處,與始源真龍談判,將他們保存了下來。】
“可是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而蘇晝沉默了一會,他緩緩說道:“既然這麼做了,就必然需要付出其代價。”
此刻,青年已經猜出來,當年的鴻冥,究竟是用什麼作為代價,與那地脈深處的始源真龍意識碎片談判。
所以,蘇晝便麵色肅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說,冥主,這麼數十萬年來,您一直都在用自己天帝級的魂魄,代替那億兆眾生,喂養始源真龍嗎?”
“所以才沉睡至今,因為那天罰之光而蘇醒?”
【哈哈,的確,猜的很準啊。】
而冥主笑了起來,祂的語調很是輕鬆:【畢竟我苦修了百萬年,如果我的魂魄還比不過這區區世間萬億眾生,那我還算是什麼九幽冥主?】
鴻冥的語氣很不以為意,祂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
正如同祂自己所說——祂身為冥主,倘若連祂的魂魄都比不上萬億眾生,那祂還修什麼大道,成什麼冥主?
看向蘇晝,地脈之龍的語氣柔和了起來:【彆小看自己,年輕的燭晝,你的魂魄也非常渾厚,堪比十數億眾生之魂,且本質異常崇高,純粹,甚至我都有所不及。】
【如若勤奮苦修,未來再過個十幾萬年,就可以與我有一樣的成就——這並不困難。】
話至此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鴻冥又順口問了一個問題:【不對,看你年紀似乎不大,便業以接近神魔……你修行了多久?】
“五年。”
既然有人問,那蘇晝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他仔細想了想,然後確認道:“五年不到吧,要看怎麼算了。”
【……?】
冥主張開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祂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甚至,就連祂身後的地脈都微微振動。
一個龐然無比,仿佛就像是大地本身的存在,此刻終於忍耐不住沉默,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五年?】,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