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希光結社 (1w1,大章求月票!)(2 / 2)

南方沿海潮濕的空氣平日並不起眼,直至冬日的到來令它成為寒冷的觸須,攀爬在裸露的皮膚上,蔓延至人的脖頸深處。

當塞涅卡從初耀艦的艙室中蘇醒時,他咳嗽了一聲,然後因為一股麻癢感覺便下意識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原本應當如同岩石一般的觸感變了,一股微弱的磨砂感傳來,就像是觸碰到粗糙的砂紙,雖然仍然難以撫摸,可卻已經算得上是柔軟。

甚至因為南方的空氣,這砂紙一般的皮膚上,似乎還有些許濕潤的感覺。

塞涅卡從來不喜歡潮濕,也不喜歡雨。在被斯維特雷教授收養之前,他一直和自己的單親母親一齊生活在南境邊緣一座湖泊旁的小鎮中,日子並不舒適,但也算不上窮苦。

數年前的那場旱災令湖泊乾竭,村中的富戶和地主都倉皇逃難,整個村莊隻剩下寥寥數人,即便是流浪的饑民也懶得來這顯然破敗且空無一物的小鎮搜刮,所以塞涅卡便和自己那有著美妙歌喉的母親躲藏在村莊中,以收集的晨露和湖底淤積的一些泥水小蟲為食。

生存總是艱辛的,兩人相依為命,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比平日賣唱維生更加窮困,甚至更加自食其力。

塞涅卡並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麼難過,甚至還覺得頗為自由歡快,他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笑著奔跑,而母親則站在屋門口,微笑著注視著這一切。

直到一場雨,一場大雨。

天災帶來的影響在強勁的台風息吹下遠去,空中飄散的細微灰土和黃沙被雨水打落,懸浮在空中的塵霧在升騰的水汽間化作泥水,所有人乾燥起皺的皮膚都開始重新變得濕潤,一條條泥濘的小河重新在大地上出現,最終將原本乾竭的湖泊凹陷彙滿了汙濁的泥水。

與這雨和大風同時歸來的,還有富戶和地主。

長達數年的旱災結束了,土地變得重新有價值,這些人自然不可能放棄自己的財富,所以便歸來——他們憤怒自己的家產被天災和流民蹂躪,又察覺到塞涅卡一家並沒有死去,便開始將怒火遷怒至無力的孩子和一位柔弱女人身上。

歸根結底,魔化者而已。

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塞涅卡的母親動用了自己的魔化能力,美妙的歌喉令所有人都恍惚失神,可隻要歌聲停下,效果就會終止。

女人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孩子快逃,歌聲直至塞涅卡離開村莊後依然清晰可聞。

母親死了——旱災沒有讓塞涅卡成為孤兒,一場雨和醜惡的人心卻殺死了他的母親。

而且,小鎮終歸荒廢,天災造成的源能汙染需要十幾年的時間才能消除,雖然那些人等得了十幾年,但是他們在其他地方還有產業,自然就轉移了目標。

漸漸地,原本還算是興盛的村鎮,就變成了隻有寥寥幾戶人家生活的鬼蜮。

這也是埃安世界中,所有固定村莊必然迎來的命運。

隻要經曆一次天災侵襲,一切財富和意義都將煙消雲散,人們也將散去,連帶回憶也徹底抹消,消散在雨與風的呼嘯中。

逃過一劫的塞涅卡徘徊在已經廢棄的村鎮周邊,魔化的源能能力和出眾的求生能力令他可以獨自生活,正如當年旱災時一樣,但和那時相比,他已然不知這片大地上何處是自己的家與歸處,甚至就連活著都顯得毫無意義。

在那之後,一位白發的教授來到了此處。

那天仍然是一場大雨,老者原本是想要來到此處拜訪一位故人,一位應當隱居在此處的老法師,卻因村莊的廢棄而扼腕歎息。

塞涅卡隱約對那位會分發糖果的怪老頭有些印象,便主動現身,帶著頗為驚訝的老人前去了那位法師的墳墓。

墳墓上的刻痕依然清晰,名字和生平也算是詳細,塞涅卡看見高大的白發教授站立在墓碑前,任由雨水浸透長袍和衣物,老人緊閉雙眼,可臉頰上有水滴落。

他不知為何也大哭出聲,可是岩化的左臉麻木不已,就連淚水都無法流出。

再之後,他便被斯維特雷教授收養,成為了希光孤兒院的大哥。

年紀最大,也最成熟的塞涅卡一直都是照顧孩子們的那位,他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以及不知身在何處,是生是死的父親的能力,他的血脈親近雨與水,可每一場大雨都會令他回憶起過去痛苦的回憶。

“塞涅卡哥哥,你笑了?”

而就在此時,已經算得上是少年的孩子,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塞涅卡抬起頭,他看見了洛亞那雙清澈的藍色雙瞳,就像是寶石一樣,銳利的菱形瞳孔是精靈的特征。

但洛亞並沒有精靈血脈應有的天生優雅,他隻能從這小家夥臉上看出一股憨憨地傻氣:“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呀?是昨天的米粉蒸肉嗎?院長很少下廚,沒想到他做飯那麼好吃呢!”

當然,洛亞並不傻,與之相反,他很聰明,甚至聰明的過頭——過去所有人中,隻有洛亞能完全理解教授所說的所有知識,他就像是一塊海綿,隻要斯維特雷教授教導什麼,他就能吸收什麼。

但並不妨礙他情商很憨。

“……就想著吃。”

頗為無語地起床,塞涅卡伸出手指,彈了下白發少年的腦殼,令對方痛呼坐地。

他盤坐在自己的床上,沒好氣地換著衣服道:“叫我起床乾什麼?今天不是休息時間嗎,現在才早上七點吧?”

“是教授說,今天找我,你,還有伽沙有事!”

委委屈屈地抱著額頭起身,洛亞說起教授的話時,還下意識地模仿其了那嚴肅的腔調:“洛亞,麻煩你跑一趟,告訴他們,八點半前來我房間一趟。”

“……行吧。”

歎了口氣,已經換好衣服的塞涅卡起床,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伽沙呢?”

“……我在這裡。”

隨著聲音,一個黑發金瞳的龍人少年便緩緩從房門的陰影中走出。

塞涅卡不禁側過目光。

伽沙和洛亞總是形影不離,這是件好事,畢竟隻有伽沙這種寡言少語,早熟的有些過分的孩子才能看住洛亞。

而對方的天賦也的確堪稱卓越,教授還感慨過,自己隻是一個煉金教授,很難發揮出伽沙體內超凡的潛力。

如果伽沙不是一個魔化者,他肯定要將其送入某位大騎士的門下,進行正統的修行。

是啊,魔化者。

這個世界上,魔化者的身份本身,就是原罪。

無論是大地的哪個地方,魔化者都是受人歧視的低等人,他們會被大型城鎮拒絕,哪怕是進入了移動都市也隻能生活在下城區,他們隻能做最基礎的體力勞動,不允許成為學者,騎士,煉金術師和施法者。

反過來,倘若是學者,騎士和煉金術師和施法者成了魔化者,隻要實力到了一定程度,就沒有人說三道四。

很難說明,受歧視的是弱小,還是魔化症。

塞涅卡曾經憎恨過自己魔化者的身份,但是最後釋然了。

不可抗拒的,就應當接受,然後去對抗。

尤其是現在,從斯維特雷教授手中,所有希光孤兒院的孩子,都得到了抗爭的火種。

燃燼之火,可以遏製魔化病症狀,甚至逐漸淨化靈魂,令魔化病逐漸消退,強化靈魂的修法。

塞涅卡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修行這一修法的時候,痛苦地倒在地上痙攣,他感覺自己的左臉和渾身上下每一處血脈都在燃燒,就像是有人在用滾燙的水銀灌入眼眶,然後流遍全身。

這樣的痛苦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塞涅卡卻能堅持下來。

因為,在痛苦中,他感覺到了一種解脫。

如若說,換上了魔化症的魔化者,注定在麻木中死去,那麼痛苦反而可以喚醒那顆已經麻痹的心,重新感受到活著的實感。

血肉,靈魂,所有汙濁的雜質都在燃燒的心靈之火中消散,化作養料,也多虧這門修法,塞涅卡感覺自己對自己能力的控製力越來越強,而岩化的左眼也因此漸漸恢複活性。

說不定幾個月後,他的眼睛就能恢複光明。

至於洛亞和伽沙,兩人也同樣修行了這一修法,實際上,絕大部分孤兒院的孩子,都已經開始這一引導術的修持,而且大部分還是都堅持了下來。

至於為什麼能堅持下來……隻能說,和真實的饑餓相比,並不會造成傷害,如同幻覺相比,果然還是虛幻的痛苦容易對付吧。

整理了一下衣著後,塞涅卡三人便朝著教授所在的房間走去。

“教授究竟要我們做什麼呢?”

洛亞還是最為活躍的那個,在路上,他便忍不住暢想未來:“難不成是覺得我們最近的成績很不錯,所以要單獨給一點獎勵?那我想要多吃一點糖……”

“會蛀牙的。”伽沙簡短地說道:“你沒有龍血,蛀牙沒辦法再生,很麻煩。”

“誒?”被打擊了一下,洛亞癟了癟嘴:“那伽沙,假如有獎勵,你想要什麼?”

“武器。”

仍然是簡單的回答,黑發的龍人少年低下眼眸,他平靜道:“離開孤兒院,戰鬥將會頻繁起來。教授歸根結底是一個人,我想要幫助教授。”

“教授肯定也會高興的。”伽沙如此總結。

塞涅卡不禁微微點頭。

在他的猜測中,斯維特雷教授這一次將所有孩子分鐘天賦最好的三人叫去,肯定不僅僅是為了獎勵。

已經和其他所有孩子拉出差距,他們需要的已經不是那些基礎的教育,而是更進一步的深入修行教導。

而事實,也正如塞涅卡想的那樣。

當三位孩子來到蘇晝的房間後,他們看見的,就是桌前放著三本厚重教材的白發老人。

“來了嗎。”

坐在桌後,蘇晝伸出手,向三位孩子展現身前閃動著源能光輝的密法書籍,他示意道:“來吧,每個人選一本,這就是你們日後的教材。”

“雖然,我覺得你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究竟哪個最適合自己,但該走的儀式就不應該省略。”

的確如此。

僅僅是一眼,塞涅卡的目光就凝聚在了那本封皮為藍色的密法典籍上。

【溟淵正法】

異界的文字,少年並不了解,但是浩蕩的真意卻奔湧而來,灌入他腦海。

濃厚的水屬性源能,就像是濃縮在書本中滂沱大雨,僅僅是存在就帶來無儘潮濕的風,轟鳴的雷聲,海潮的呼嘯在他看見這本書的瞬間,就湧入他的耳中,令他仿佛能聽見遠方炸響的海潮巨浪,聞到潮濕的海腥與濕潤泥土的味道。

戰栗地伸出手,塞涅卡碰觸到了這本書,在觸碰的瞬間,他就感覺自己體內的血脈開始震蕩起來。

無論是美杜莎還是還要,都是有著蛇之要素的怪物,祂們的力量究竟是怎樣進入人類的血脈分鐘,塞涅卡並不清楚,但毫無疑問,血脈本身就是力量,就是傳承,就是記憶,它們存在,並知曉眼前的傳承對於祂們來說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事物,那是足以令所有龍蛇血脈返本歸元,化作真龍古蛇的原初秘典。

但是,並不是血脈的催動,令塞涅卡緊緊握住了這本書。

是塞涅卡本人的意誌,令他渴求著這本書。

大雨,一場大雨,潮濕的水汽開始在少年的身側縈繞,令他的皮膚濕潤,長發上滴落水滴。

一幕幕糟糕的回憶湧上心頭,母親的死,平靜的總結,消失不見的父親,在荒野中掙紮求生的記憶,所有都湧上心頭。

卻令塞涅卡將這本書握的更緊。

是了。

他厭惡的從來不是雨,而是沒有力量,隻能坐視一切發生的自己。

抱著教材,塞涅卡無聲地擦去眼角流出的淚水。

他深深地對蘇晝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您,教授……”

他深呼吸,平複著自己有些哽咽的腔調——因為年齡和見識,他比孤兒院中的所有孩子都更加清楚這本書,這個傳承的意義。

那是用言語根本無法闡述的感激,也絕非是謝謝就可以說明的恩義。

再造之恩?太簡樸了……

他給予了他全新的未來和可能!

“傳道,授業,解惑。”

對此,白發的男人平靜道:“既然你們尊稱我為教授,那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你們的天賦優異,就應該學習一些更好的教材,其他孩子倘若到了你們現在的地步,我也會分彆設計可用的引導術。”

“彆謝了,好好修行,這就是對知識和力量最大的敬意。”

注視著眼前的塞涅卡,伽沙還有洛亞,蘇晝對這三個孩子都相當滿意。

雖然他的實際年齡甚至也就比塞涅卡大個七八歲都有限,但誰叫他現在的身體年齡很大呢?

這一次,讓三人過來拿傳承,其實也是蘇晝分享自己喜悅的一周內方法。

塞涅卡手中的‘溟涬正法’,正是蘇晝整理溟涬化龍決,自己的不死血,還有一部分神聖幾何修法,彙聚而成的全新修法,是蘇晝自己根本修法的一部分拚圖。

而伽沙手中的‘鎮厄法身’,以及洛亞手中的‘萬衍真法’,分彆是噬惡魔主,神聖幾何,大周天嵐種,以及神木之軀,不滅身等修法融彙而成。

塞涅卡成熟而穩重,但是內心深處自卑自己的無力,他需要的是一個契機,就像是魚躍龍門,龍蛇蛻皮那樣,進行一個徹底的轉變,這樣才能變得更加強大。

伽沙原本就性格沉穩早熟,為人處世一板一眼,也極具正義感,保護弱者,那麼就給予他可以麵對邪惡的力量,這個孩子就會自己做出選擇,走上自己的道路。

洛亞性格善良溫和,一言一行天真純淨,但是也頗為跳脫混沌,所以反而需要神木的意境令他穩定下來,也讓他這小家夥修行的時候彆把自己弄死,隻要他不死,就終有成就的一天。

這些都是蘇晝的根本修法,進行再整理後,修改出的大天尊級,乃至於天帝級法門。

當老師和教授本身,就是對自己所學事物的一個再整理。

教導希光孤兒院的這些孩子的這些日子,也令蘇晝從頭到尾,從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開始,重新經曆了一遍修行,更加理解了普通人修行的過程,也重新整理了一次自己因為天賦而忽略的種種細節。

當伽沙,洛亞還有塞涅卡,因為他的教導,穩定了凝魂階的修行,開始朝著靈輝邁步時,蘇晝也大致將自己的各大神通和權柄都整合成了一部部更進一步的全新正法,為更進一步的彙總歸一做準備。

為了感謝,也是為了讓這三個孩子可以用最好的基礎修行,蘇晝便拿出了自己的成就,贈予塞涅卡等人。

每個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修法,承載蘇晝道路的衍生。

做完這一切後,蘇晝忽然感覺,自己的輪轉不朽法進度,以及體內的神木結構,忽然有了一個升華,強化,令他明悟。

“這就是大道之樹‘延續即為正確’的本意嗎……原來如此,分享自己的‘道’‘道果’給其他人,然後讓他們結出全新的果實,這也是道的衍生,存在的意義……”

“大道之樹和世界之樹,果然是相輔相成的偉大存在。”

他不禁感慨。

此刻,三個孩子拿到傳承,自然激動不已。

而等到他們平靜下來後,男人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孤兒院這個名字,其實已經不太適合我們了——你們已經不再是需要其他人照料的孤兒,而是正在經受訓練的戰士,正在學習的學者。”

背靠著椅子,凝視著眼前的學生,蘇晝平靜說道:“你們已經不再是弱者,也將開始把握自己的命運和意義。”

“所以,我覺得,希光孤兒院應當改名了,現在的我們,是一個全新的組織,意在為這片大地帶來希望和光明。”

“那,要改成什麼呢?”洛亞的性格相當有捧哏的天賦,他好奇地問道,令蘇晝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問題!我覺得其他的地方不用改,隻需要將孤兒院改掉就行。”

“自此之後,我們就叫做希光結社。”,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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