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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色的光華照徹天地。
海濱之都周邊的諸多移動商艦遭受了意料之外的魔月侵蝕,一道道倉促升起的各色源能隔絕護盾浮現,明亮的半圓光罩閃耀,仿佛是在漆黑的大地上亮起了千百顆明星。
但這實在是太過出乎預料了,魔月帶來的源能乾擾是全方位性的,很多低等源能護罩的起效前提便是提前啟用,有不少小型移動戰艦的源能爐心瞬間就被過量激蕩的源能燒毀,整個戰艦在絢爛的爆炸中化作煙花。
“是魔月!快,服用隔絕藥!”
麵對一瞬間就充斥整片天地的緋紅光輝,反應速度最快的那些人警戒無比地高呼,將可以短時間隔絕源能侵蝕的珍貴藥物服下——魔化病雖然難以被治愈,但預防卻並不困難。
可即便如此,就這麼短短數十秒,魔月的光輝就製造了數以千計的魔化者。
一時間,這些自海濱之都出發的商隊試圖立刻掉頭,回到同樣支撐起巨大城市護盾的移動都市中,這是他們能活下來的唯一方法,艦隊的護盾雖然的確能抵擋緋色之輝,但艦載源能爐心無法承受那種消耗,它被設計出來,就是為了讓艦隊可以在突發狀況下儘快回到安全的庇護城市中,也僅僅是為了如此。
但並非所有艦船都隻有這一個選擇。
迷蒙的黑暗中,初耀艦研究急速行駛,破開狂風與光。
魔月突如其來的綻放出乎所有人預料,依照最權威的逐光教團預報,下一次魔月爆發應該是九日後到十五日後的那一段時間。
正因為如此,在海濱之都年終拍賣會結束後,許多商人便催促自己的商艦加速返航,他們要趕在下一次魔月爆發前抵達自己的目的地,需要爭分奪秒。
但一切計劃都被打亂。
初耀研究艦隊的外殼上蕩漾起層層淡青色的輝光,將緋紅的色彩排斥開來,兩者在半空中交錯,綻放出青紫色的亮斑。
和其他返航的商艦不同,得益於初耀聖岩源能爐心的功率和穩定性,初耀艦可以在支撐護盾的情況下,仍然以急速朝著東方航行。
計劃並不會被打亂,他們將會繼續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目的地駛去。
但是蘇晝卻並沒有因為初耀艦優越的性能而感到高興。
與之相反,他此刻正一臉嚴肅地伸出手,撫摸著已經昏迷過去的伽沙的額頭。
“高燒。”
他低聲自語:“魔化症加重了……僅僅是幾秒鐘,就足以造成這種情況?”
此刻,初耀艦原本的實驗室中,已經擺滿了一張張病床,患有魔化症的孩子們在病床上痛苦呻吟? 而其中魔化病最嚴重的伽沙和塞涅卡都已經昏迷了過去。
也幸虧蘇晝早已教導過他們在痛苦和睡眠時也半自主地運行輪轉不朽法和燃燼之火,這才穩定了情況,不然的話? 依照燧光大師所 這很可能會造成突發性的畸變? 魔化症患者會找魔月之光下異變成野獸,譬如說狼人,魔鬼? 各種血脈所代表的精怪。
魔化症的一大症狀:隱性血脈的顯性化。但是在源能作用下? 這一切都不受控製。
而不受控製的力量是最可怕的。
“壓製你們體內的力量。”
蘇晝出手,壓製力量最強,所以受魔月影響也越重的兩個孩子體內的力量。與此同時? 他也冷靜地開口? 指導以洛亞為首的一眾沒有魔化病? 還有意識仍然算是清醒的孩子如何運轉體內的修法? 將魔月帶來的大量活性源能消化? 變成自己的力量。
“不要恐懼? 一切詛咒都有其源頭,魔月造成的異變本質上是過量的祝福,大量人體根本來不及吸收的活性源能催動肉體的進化,但卻無法駕馭,以至於肉體崩潰? 靈魂瘋狂? 變成了一種詛咒。”
男人的身上釋放出一道道‘明心之光’? 這源自於蘇晝新修法的神通第一次使用並非是用來令敵人大腦空空? 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學生可以明思靜心,不得不說是個好兆頭,實現了蘇晝原本的目的。
“啊……”
“好? 好多了……”
在明心之光的影響下,眾多麵色痛苦的孩子麵色逐漸平緩了下來,雖然他們仍然呼吸急促,可目光卻從原本的混沌空洞,變得有了色彩,源自於靈魂深處和肉體,令人麻癢無比,痛苦不堪的撕扯感開始減緩。
——我好痛啊!但是為什麼這麼痛呢?
——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為什麼這麼痛的原因,不過在此之前,應該先定義一下痛苦的具體定義……
——道理我都懂,但是為什麼還這麼痛?
無儘放飛的思索減緩了痛苦帶來的乾擾,燃燼之火這一心法開始再次起效,再加上初耀艦的護盾已經完全撐起,隔絕了魔月的影響,讓孩子們的情況開始好轉。
甚至,還能加速修行。
看見情況穩定下來後,蘇晝也鬆了一口氣——這是他,包括遠身斯維特雷教授在內幾十年來第一次在城市之外遭遇魔月,不得不說,這確實危險無比,很難想象那些商人平日是冒著怎樣的危險在一座座城市間行駛貿易。
“究竟是怎麼回事?”
確定所有孩子的情況都穩定下來後,蘇晝便離開了療養室,讓沒有魔化病的孩子還有大嬸去照顧其他人,他來到了艦橋處,語調嚴肅道:“這也是聖日異變的一部分嗎?”
【很有可能,斯維特雷教授。】
在此之前,燧光大師正在和拂曉進行激烈的討論,他們身前的光幕中懸掛著聖日和魔月的模型,兩人討論的範圍包括整個埃安世界的源能分布表,有著天體運行的軌跡,還有諸多和瀑布一樣流動的算式和數據。
他們經過了一係列繁複的計算,最終得出一個結果:【但也不僅僅是聖日的影響——魔月的爆發不同尋常,絕對有極大的外力影響了它的綻放,而這個影響點不一定是聖日,還有可能是‘封印之月’,亦或是……人為的力量。】
“斯維特雷教授,這可能隻是前奏,未來的魔月爆發,我們很可能都再也無法預測了。”
這是一個徹底的壞消息。
封印之月,黃昏之龍所在的封印點,昔年諸神因為無法擊殺代表著‘黃昏’的天災,故而隻能以埃安大陸的一部分將其封印,升入空中,化作月亮。
東海那星羅棋布的島嶼,據說就是封印遺留下來的殘片。
曆史上,也的確出現過封印之月異變,造成魔月異常爆發的現象,從道理上,這是解釋的通的。
但解釋的通並不能解決問題。
蘇晝走到艦橋的邊緣,他抬頭凝視高空的紅月。
在連村莊都沒有的荒野上,冒險者隻能自己挖掘深達數十米的洞窟規避危險——但這依賴預告,沒有預測魔月爆發的情報,心光下的職業者不可能在幾秒內就打出幾十米深的洞,而心光階已經可以憑借自己的心光體抵抗魔月的影響了。
僅僅是幾秒的時間,艦內的魔化孩子都痛苦的失去了意識,倘若魔月無法被預測,那麼人類對外界的探索和行動能力都將被封鎖,每一個離開城鎮的人都將生活在恐懼中。
甚至,是死亡。
漆黑的小鎮一閃而過,但蘇晝的視力卻能敏銳地將其捕捉:初耀艦的行駛路徑上有不少臨時村鎮,為大量路過的商艦提供補給以及娛樂活動,平日也算是人聲鼎沸,熱鬨非常。
但現在,村鎮中漆黑一片,所有源能設施都被破壞,街道上滿是死者。
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啟城鎮護盾,肆虐的源能還有狂化的魔化病患者殺死了所有人,蘇晝甚至看見在一棟房屋內,有一團渾身是血的,看上去像是某種巨狼的怪物正在撕咬一個女人的身體,但是這巨狼身上還有童裝的碎片。
並不僅僅一個。
用來休息的村鎮在海濱之都周邊要多少有多少,這座東南海域最大的貿易城市單單是貨運這一部分,就養活了超過不知道多少人口,漆黑的大地上,漆黑的小鎮中,陰影的內外,有著根本無法數清的屍體。
注視著這一切,蘇晝麵色依然平靜,他早已見過太多死亡,再怎麼淒慘的屍體和慘狀都不足以令他動容。
但緊握的雙拳足以證明無論多少次,他仍然無法習慣這種事情。
【總會有人活下來的,生活在大都市旁的村鎮戒備不夠高,傷亡反而慘重,那些位於荒郊野嶺的村鎮反倒是更容易活下來,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處於危險之中。】
燧光來到了蘇晝的身旁,他歎息著注視著窗外的一切,而就在此時一艘打著逐光教團旗幟的商艦殘骸從窗外一閃而過,其中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令老者更是長歎一聲:【自信自己的技術,結果卻被突發狀況殺死,唉……】
“……魔月會持續多長時間?”
雖然聽上去像是詢問,但實際上蘇晝很快就從斯維特雷教授的記憶中挖掘出了答案:“一般不會超過七天,但也有過超過十天以上的大爆發……現在這情況,完全稱得上是大爆發了。”
【隻有移動都市才有這個能力支撐護盾,也隻有移動都市可以尋找安全的地方規避。】
燧光顯然也在剛才與拂曉的討論中算出了這一點,所以他的語氣頗為焦慮:【蘇晝,初耀艦雖然能支撐,但是我們最好還是回海濱之都,等到魔月結束後再出發吧……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預測!】
“確實。”拂曉也勸道:“孩子們需要休息,我們雖然購買了大量的藥物和食物儲備,但……”
蘇晝抬起手,打斷了兩人的話。
“繼續向前。”蘇晝沉聲道:“向前走,可能還能救到一兩個幸存者,但倘若回頭走,就什麼都辦不到。”
蘇晝才是初耀艦的引領者,他的言語就是命令和方向。
拂曉聽從蘇晝的指揮,移動戰艦繼續以全速朝著東方行駛而去。
這一走,便是數日。
在這數日中,因為突發性源能活性化而昏迷的孩子們逐一醒來。
他們看向窗外,那連太陽光輝都遮蔽了的緋紅月光是如此可怖又美麗,所有人都敬畏地仰視著天空,然後比起以往更加努力堅定地修行燃燼之火,他們唯一一種可以對抗魔月之光的修法。
在路途中,沒有半點生機的村莊廢墟數不勝數,這也是為什麼埃安大陸上,除卻移動都市外,荒野中的絕大部分建築都是廢墟和殘骸的緣故:不僅僅是天災,哪怕是魔月的光輝,都會殺死大量的人口。
值得慶幸地是,正如同燧光大師所說,並非是所有人都會因為魔月之光死去。
初耀艦行駛的時候,他們看見了許多隊正在護盾的支持下艱難朝著幾個仍然支撐著護盾的村鎮走去的流浪者隊伍,他們大多都是戰艦和村莊中稍微有些積蓄的人,有著自己的單人抗源能飾品和源能道具。
他們通過循環充能,挖掘洞穴休息來前進,一步步朝著村鎮走去,尋找堅定可靠的庇護所。
這些人大多疲憊,恐懼,即便蘇晝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可在知曉蘇晝等人的目的是要前往東部沿海地區後,卻都恐懼地拒絕了好意,如若不是蘇晝強行要給,他們就連一些食物和尋常源能物資都不肯收下。
因為蘇晝為初耀艦購買的生態循環模塊,艦內並不缺糧食——畢竟在蘇晝的教導下,希光結社成員,包括燧光大師在內人均德魯伊。
不,依照能力來講的話……德魯伊眾所周知,人稱小神木。
“大人您真的不是軍方成員嗎?那邊已經成為了好幾個大勢力的軍勢對峙區了……”
其中有幾位比較年輕,膽子也比較大的人在交易物資時和蘇晝聊了幾句。
他們察覺到蘇晝平易近人的本質後,便鬆了口一氣,稍微詳細地解釋了一下如今的情況:“聽我一句勸吧,彆過去了,那些大勢力的部隊占據了我們的城鎮,改造成前線要塞,隨便分發了一點搬遷費就要我們離開……結果沒想到,因為離開時準備還算充分,我們活的時間反倒是比那些沒有遷移,卻因為魔月之光被迫轉移的人要長。”
這些人言辭誠懇真摯:“千萬不要靠近東方了,他們誰都打,誰靠近就打,天知道他們要爭什麼東西,整個紅礁海都被源能法陣覆蓋,半個平民都沒有……回頭吧,大人,您這艘商艦隻要一靠近,他們就肯定會擊毀您呀!”
但這一切卻成了反效果。
“你是說,他們征用平民的城市,強製他們離開故鄉?”
蘇晝眯起了眼睛,他在大廳中將雙手束在身後,語氣平靜,可卻令人戰栗:“這可是十幾萬人,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流離失所啊……他們就沒有想過會死多少人嗎?”
“大概是,之前也沒想到魔月會突然爆發吧……”
聽到這個問題,代表瀏覽著的那兩位使者麵色古怪地對視了一眼,然後苦笑著搖頭道:“嗨,大人,想這麼多乾什麼?起碼我們都活下來了。”
“至於其他的……我們又怎麼敢多想呢?”
當人知曉,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報複成功的時候,他們就會放棄這個無意義的念頭,去考慮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
比如說,活著。
僅僅隻是活著。
這群流浪者離開時,燧光大師和洛亞已經為他們維修了所有隔絕源能的屏障裝備,雙方揮手道彆,眾人目視著這群流浪者消失在遠方的沙塵之中。
而蘇晝此刻站立在初耀艦的甲板上之前,他閉上了眼睛。
“我們可以救幾百人,數千人,乃至於數萬人……”
“但不管怎麼救,都隻是一部分罷了。”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不知曉的地方,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低聲喃喃,男人睜開眼,看向那些流浪者遠去的方向,他目前無力去幫助的方向。
他們支撐起了薄薄的,就像是一層泡沫膜般的護盾,阻擋魔月源能的侵蝕……是啊,這的確有效果,他們活到了現在就是明證,但作為代價,他們整個隊伍都如今都患有魔化症,
隻是現在看不出來而已。
即便是真的抵達了新的城鎮,隻要檢測出這點,他們也會被當成野人和禍害驅逐出去。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在抵達之前,就會因為魔月而死去
想要解決這件事,隻有一個方法。
在蘇晝的眼中,人心眾欲,乃至於內心陰暗的想法都清晰無比,宛如掌上手紋。
怨憎,憤怒,絕望,恐懼……這些情緒是如此浩蕩,如此龐大,乃至於早已習慣觀察願力的蘇晝也不禁嚇了一跳。
但是,蘇晝卻並不在意這點。
這些被各大勢力的軍人趕出家園,苟延殘喘,他們有資格去憎恨這個世界,乃至於沉澱在這片埃安大陸上的憤怒和仇恨共鳴,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而這份力量……正在呼應,正在輕聲訴說一些事情。
倘若是其他人的話,即便能感知到願力,恐怕也無法知曉這些願力究竟在說些什麼吧。
但是蘇晝卻知道。
——那是願望。
一個希望公義得到伸張,正義得到實現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