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之神木 (66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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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有關於自由和現實的故事。

帝國皇室持有這個世界最大的權柄,作為代價,皇室成員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自由的那群人之一。

或許皇帝還能有這些許獨斷專行,當個獨夫的可能,但是作為皇子卻也飽受拘束,尤其是並非太子,母親家族也不夠強,排序還很靠後的皇子就更是如此。

在皇宮中生活——亦或是說,被囚禁在皇宮中的皇子,每日所能看見的,無非就是母親寢宮和其周邊一成不變的景色,有的隻是自帝都周邊山脈吹拂而來的冷風和大雨,以及帶著熏香的空氣。

養於深閨婦人之手,這是一個嘲諷用的詞彙,事實也的確不假,被封鎖在皇宮中的一個小小區域中,怎麼可能理解世界的廣大,又怎麼可能可以正確的學會各種嘗試?

但是,年幼的皇子很聰慧。

即便是和自己十幾個哥哥,四五個弟弟,超過一打的姐妹相比,他也是最聰明的那幾個。

所以他全都學會了,母親教導的常識,老師教導的知識,長輩諄諄教誨的一些謹慎的秘訣,還有他無師自通,學會的藏拙。

正因為如此,他成功地成為了皇宮中並不起眼,但也不算是最差,所有人都知曉他的名號和能力,但卻並不覺得對方有什麼威脅的那一位。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皇子的行動範圍也越來越大,他開始有了陪讀,玩伴,也能在皇宮中的一些區域行走。

但很明顯,他並不會滿足。

他的腦海中有自己曾經看過的,書本中所描繪的傳奇,他的記憶中有著那些圖冊中的美景,他聰明,知曉世界之廣大,遠勝於自己所能徘徊的皇宮,帝都,乃至於帝國,因為他的源能天賦出色,他甚至可以憑借風的聲音感應到天地之高闊,遠勝於他的想象。

聰明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源自於他們的聰明不能改變現狀。

皇子的狀況就是如此,他什麼都懂,什麼都清楚,他知道在父皇病重之時,諸位成年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母親不過是個小貴族女兒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成為皇帝。

他甚至還知道,他必須選一個哥哥戰隊,而這個哥哥就算是贏了,自己也未必能活。

阿斯莫代帝國的傳統,可是很少有封王的。

——太無趣了,這樣的人生。

他總是如此想,在寂靜無人的夜晚坐在宮中的屋頂,仰視著天上的星空與月。

皇子總是忍不住幻想,幻想遠方,他想要去看城市之外的山與海,去追溯長河的源頭,走到大江的儘頭。

他想要探索魔獸的巢穴,發現從未有人發現過的絕景,將自己的目光和眼界開拓的很大很大,將自己的腳印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想,可他不能。

皇室是不自由的——宗室的管理,老朽父親凝視,成年哥哥們的戒備,還有大臣們考察的目光,都牢牢鎖定了年幼的皇子。

他甚至聽講過好幾次針對自己的議論:在議論中,他數次成為陰謀的一部分,成為成年皇子之間明爭暗鬥的工具,成為哥哥打壓另一位哥哥的犧牲品。

已經有其他的兄弟死去了,阿斯莫代皇室的內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而想要選出最強子嗣的皇帝視若無睹,他的孩子實在是太多,以至於愛隻能給予最強的那一位,像是年幼皇子這種沒有背景的存在,從母親懷孕開始,就沒有資格得到愛。

“離開皇宮吧,米哈爾。”

皇子的陪讀,一位受到嘉獎的邊境貴族,某種意義上運氣不是太好的薩卡什維利家族次子,名為阿哈羅諾夫的少年如此建議道,他也很清楚繼續這麼下去,彆說名為米哈爾的皇子要遭殃,自己和背後的家族恐怕也要跟著完蛋。

“我們離開皇宮,然後假裝自己死了——你的哥哥們不會管一個宣布自己死了的皇子的,他們的精力花不到我們身上,隻要我們用這樣的方法宣布完全放棄皇位繼承權,至少還能苟活一命。”

“我早就想過,阿哈羅諾夫,但是我們哪有機會出去呢?”

皇子對此也是無奈非常,他苦笑著看著緋紅色的月亮,然後自嘲道:“而且誰說他們不會派人襲殺?就我這點實力,殺我隻需要一小隊人馬,這誰都能勻出來啊。”

“哎,朋友,我也很想嘗嘗你家鄉的烙餅,看看有沒有你說的那麼香啊。”

“我也好幾年沒吃到啦,可能也是記憶美化吧?”貴族少年顯然也沒什麼好主意:“嗨,你們皇室就是麻煩,我爹就沒在我和我哥中選,他大,爵位不就是他的嗎?”

“長子繼承製的確穩定,可選不出最優秀的那個嘛。”

兩人隨口聊侃著,發泄命不由己的苦悶。

而他們聊天的聲音,被皇子的母親聽見了。

哀愁的婦人在思緒了數日後,這位皇子的母親下定決心,教會了皇子最後一課。

那就是‘命’這種東西,的確是‘由己’的。

母親不慎墜池而死的皇子,得到了帶著母親屍骨回其故鄉的機會,悲痛的皇子當然知曉母親所作所為的意義,她用自己的生命,為自己的孩子帶來了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要好好的活下去啊,米哈爾。”留有母親娟秀字跡的這張字條被皇子吞入腹中,他不能留下半點證據,然後就這樣,踏上了回歸家鄉的道路。

而果不其然,在道路的中途,便有一隊人馬前來襲殺,可他們並沒有找到皇子和他身旁的陪讀。

他們在最開始,就已經離開了車隊,來到了荒野中。

在荒野中求存並不簡單,甚至很簡單,也幸虧皇子和陪讀算不上嬌弱,更是為了這一刻準備了漫長的時光——他們成功的被路過的源能野獸追的滿世界亂跑,而這件事簡單就簡單在被吃掉前,他們被一位居住在山村中,天賦奇才的獵人少年救了下來。

高大的少年揮動著和他人一般高的巨型木棒,僅僅是一擊,就將一頭黑斑巨蟒打的血肉模糊,腦袋凹陷。

“那時,我僅僅是靠著一手蠻力,技巧真的是不堪入目。”

伊洛維茲很少回憶過去,但年紀大了,就總是會回憶。

災境強者的壽命悠長,但卻要承受龐大源能帶來的痛苦,他們能操控的能源超過他們自己的位格,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乃是世界對弑殺造物者後裔的懲戒。

但是燃靈境界不一樣……燃靈,就是神祇。

而神祇的宿命,在這個神祇弑殺了造物主的世界,就是注定的死亡。

伊洛維茲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一兩百年,聽上去很漫長,但是對於神祇而言幾近於永恒,算得上不朽的生命而言,不過是短短刹那。

作為源能最高凝聚點,燃靈境界的心光體是如此的強大,乃至於祂們存在,就會吸納周圍的源能,最終,逐漸地,將祂們的心光體乃至於靈魂,化作一個‘源能特異點’。

換而言之,他們會自滅於自己過於龐大的源能,被徹底消滅。

除非……尋找一個寄托。

一個堅不可摧,可以承受幾近於無儘源能的寄托。

皇子,陪讀和獵人少年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很久很久,但在當初,他們在大地上冒險,探索遠古的遺跡,他們行走在世間,就像是真正血脈相連的兄弟。

皇子看見了他夢寐以求的山與遠方,雖然艱苦,但他從未後悔。

陪讀得到了自由,他沒什麼執念,就覺得能吃點好的,過上平靜的日子就相當不錯。

而獵人少年的天賦是如此之高,以至於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在皇子教會他如何修行源能後,這位居住在山林間的天才就成為了一名貨真價實的超凡者,他興奮的對兩位朋友宣布,他日後就會成為他們的騎士,守護在他們身旁,恪守所有有關於忠誠和道義的守則。

“得了吧。”對此,皇子笑道:“說得好像我還是皇子一樣——咱們是朋友!”

“你還是把烤肉的手藝琢磨一下吧。”而陪讀正在河邊洗蘑菇,他吐槽道:“你上次烤的恐鳥腿他媽的裡麵都是生的,你過去就吃這種東西過活?”

“嘿,米哈爾你個傻逼,彆在上遊泡你的臭腳,我正洗菜呢!”

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甚至逐漸在冒險者和傭兵中打出了點名頭。

而就在皇子興奮地想要成立一個傭兵團,繼續他們在埃安大陸上的冒險之時,一位皇室禁衛卻出現在他們位於一個固定村莊的小莊園內。

莊園內有陪讀種的葡萄和雇傭的工人,除卻釀酒外,獵人少年還空手挖了一座小池子,說是日後可以養點魚吃——這既是他們的基地和家,也是皇子心中,未來三人組傭兵團的大本營。

可是當身披黑色鎧甲的禁衛打開大門時,無論誰都知道,這樣的未來已經不複存在。

“日安,殿下,陛下要求您回帝都一趟。”

“……我不想回去,你也看到了,我不想當什麼皇子,也不想要什麼帝國繼承權,為什麼就不能讓我繼續平平無奇地老死在這?”

“這由不得你,殿下,你這麼幾年的成就足夠耀眼,陛下承認自己看走了眼,您的能力已入陛下眼中,你有資格去競爭皇位,就必須去。這是皇帝的命令。”

皇子沉默了許久。

他渴望自由,渴望探索,但他很清楚,倘若自己拒絕,結局隻可能是死。

即便自己不死,那麼自己的兩位朋友也會死。

死了,一切就沒有意義了,無論是自由還是探索未來的夢想,全部都會消失殆儘。

自由不過是夢想,生存才是不可回避的現實。

他沒有選擇。

“米哈爾,放寬點心……我們會陪你。”

那時的騎士鼓動著自己的手臂肌肉,傻乎乎地安慰對方:“大不了一起死嘛,三個人也不寂寞!”

“是啊兄弟,你那些哥哥再凶惡,有咱們見過的遺跡守衛傀儡更凶惡?”而陪讀聳了聳肩,他雖然沒有騎士那麼灑脫,但顯然也不是那麼愁苦,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朋友的安慰的確令人心安,但皇子自那時起就總是沉默。

沒有權利,沒有力量,就沒有自由,沒有生存。

父親可以隨意安排自己的人生,自己逃無可逃,除非依照他的意誌,前來參加這爭奪皇位的一戰。

而且,沒有權利和力量,他也無法審判自己想要審判的惡人,沒有辦法殺死那些妨礙自己的敵人,更沒有辦法改變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帝國和世界。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不能沒有生存。

自己必須活下去,不然的話,無論是母親的犧牲,亦或是其他的一切,都將會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