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得像沙、卻又亮似水晶的月光落在他的睫間,那柔軟又細長的尖端輕輕抖了抖,碎水晶立刻被抖落下去,從他的鼻梁、經過下巴,一路滑進他的鎖骨窩裡。
林裴怔愣半天,等到額頭上微微濕潤的痕跡被風漸漸帶去,他忍不住摸了摸,指腹乾燥溫和,仿佛半分鐘前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這不是薛定諤的貓。
……宋巡親了他。
這是事實,沒辦法放進盒子裡的事實。
也不知怎麼的,明明是初春料峭的天氣,車窗半開著都會覺得冷的溫度,可臉頰卻不受控製地熱了起來。
被吻過的額頭、被手指滑過的皮膚,都像是被酒精燈火苗灼燒過似的,並不疼,可是卻也怎麼都忽略不掉他曾經留下的痕跡。
是觸碰。
聽說和異性相處的人在被搭話、不小心觸碰時,內心會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社交場麵而產生幻想、緊張或是焦慮這樣的情緒。
林裴掐著手指盤算了一下,自從和周成森分開後,他竟然足足有半年都沒有接觸帥哥了!!!
怪不得!!
對帥哥的美色抵抗也是要經過訓練的,越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在接觸帥哥時因為經驗豐富,所以麵不改色心不跳。
隻有很少接觸到美男子的小菜鳥,突然看見天菜級彆的帥哥才會緊張和自卑。
……他這一定是太久沒接觸新的異性了,所以隨便上來個人挑逗一下,自製力就大不如從前了。
是身體的問題,是身體的問題。
林裴深吸了口氣,等心情平複好,才轉過臉來十分嚴肅地說:“宋巡,你——”
“抱歉。”
宋巡說。
——不能隨便靠近我。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短短的兩個字堵回了喉嚨裡。
“剛才不小心聞到你身上的柑橘味。”
宋巡其實親完也有些緊張,但是他也沒肉麻到把自己腦海中想的那些都說出口的地步,隻能隨口找了個借口,又草草地轉移了話題,“有點渴了,吃嗎?”
林裴定睛一看,宋巡隨手從儲物箱裡拿了個沃柑。
“……你這是讓我自己吃自己嗎?”
宋巡被他逗笑,連忙解釋,“不是,這是我媽放的,最近是春橘上市的時節。隻是剛才……”
林裴歎了口氣,把橘子拿回來,嚓嚓幾下就把外皮給剝得乾淨,從中間掰成兩半,遞了過去,“吃吧。”
他知道。
隻是剛才,氣氛有些尷尬。
林裴記得,親完後宋巡抬起頭,兩個人目光在空中相對,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驚訝。
——臥槽,他竟然親了我?!
——臥槽,我竟然敢親他?!
不得不說,兩個人的腦回路還挺搭。
林裴掰了一半放進口中,還挺甜。
車開出來之前,宋巡特地洗過,即使在外麵跑了一天,上麵也隻是沾染了淺淺的一層灰塵。
透過玻璃,林裴望見不遠處一戶人家院子裡種了兩顆杏樹。樹枝間星星點點,都是入夜後閉合的小花苞,紅白相間。
他忽然想起,去年年初剛開學時,學校的杏花都開了,大片大片的,乳白中夾帶著一點點的紅暈。有學生一下課就去杏花林裡拍照,那時候又正好趕上商家宣傳白色情人節,到處都能看到桌上放著一枝杏花又或是粉玫瑰的女生。
那時,記得隔壁班上有個女生收到了一個用杏花做的荷包,擦肩而過時,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那時候還愛慕宋巡的林裴蠢蠢欲動,也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給他送點什麼。但是宋巡平時從不收彆人的禮物,於是克裡斯建議他匿名、偷偷地放到宋巡的抽屜裡。
那時時間匆忙,他想來想去都沒有好點子,等到想到時白情卻又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迎來520。
於是,林裴在那天偷偷往宋巡抽屜裡放了一束香根鳶尾。
放學時,等其他人走後,林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檢查宋巡的桌位,想看看他有沒有扔掉那束花,然後他在抽屜裡發現了一封短短的信。
謝謝你的心意。
隻是下次不要這樣了。
林裴很失落,那天坐車回去時,連司機都看出他的沮喪和難過了。直到回到家,他打開燈,隔著一條馬路看到對麵的窗戶裡,一束香根鳶尾靜靜地站在高頸花瓶裡,一隻手突然入鏡,拿出一個小噴瓶,往葉片上輕輕噴了些水珠。
沒想到再一眨眼,竟然又是杏花的季節了。
“謝謝你的心意。”
林裴突然說,“隻是下次不要這樣了。”
“?”
宋巡被他冷不丁的一句弄得有些忐忑,“我……”
“啊。”林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瞥了他一眼,眼角含著笑意,“之前就想過說這句話時會是什麼感覺,現在終於體會到了。”
“嗯……?”
宋巡根本沒搞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但顯然林裴也不打算跟他解釋,“有點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吧,跑了一天都沒什麼胃口,這會兒突然想吃點重口的菜了。對了,烤肉怎麼樣?最好再店上一盤鍋包肉……”
他這已經不是商議了,這簡直就是明示。
宋巡哭笑不得,一邊掛擋一邊吐槽他:“你人就這麼大點,吃得下那麼多嗎?小心晚上消化不了胃又難受,到時候我可救不了你。”
“有阿姨救我呢,”林裴吐了吐舌頭,“你要是實在想操心,咱們倆就隔著一條街,實在不行我朝窗戶喊一聲,你聽見了過來敲門就行。”
宋巡心中默默說,彆說大半夜過來敲門了,住你家都行。
但這話是不能說的,要真說了,彆說林裴要擰他的胳膊肉,估計準嶽父大人知道了都得打他一頓——
是的,宋巡已經自動自覺地把林承軒劃分為自己的準嶽父了。
至於什麼時候能去掉前麵的準字,就得看林裴的了。
到最後,兩個人還是沒吃成。
一是白天林裴心事重重,食欲不振,宋巡怕他晚上吃得這麼油膩會把胃吃出毛病;二是電話裡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清楚,林承軒特意早下班,要和林裴再仔細確認一下錄音的細節。
因著林承軒和盛茗玉離婚的關係,兩家原先定好的慶功宴再慶好像也不太合適,於是就改成了家常的宴會,順便再討論一些工作的事情,時間往後推遲了一周。
第二天克裡斯聽宋巡說完兩個人相處的細節後,活像是磕到真cp的粉絲,眼睛頓時都發光了,“真的?他真約你一起吃烤肉啊?”
宋巡看著他有些激動的臉,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但是約飯這事不是很正常嗎?我們平時不也是請來請去的。”
“但是你剛才不是說,對他進行了不軌之事——”
“什麼不軌之事,”宋巡麵紅耳赤地打斷,大聲糾正,“我隻是輕輕!輕輕!親了一下額頭,那就是個禮儀之吻,什麼不軌不軌的!”
“好好好,就算你說得對。”克裡斯才不和他爭辯這些沒用的,“那反正是你親了他,對吧?林裴也肯定知道你是因為喜歡才‘禮儀’地吻了下他的額頭,是吧?”
“是……”
“這不就結了。”克裡斯一拍雙手,“他在你明明冒犯了他的情況下,還能泰然自若地約你一起吃晚飯——雖然沒有約成,但如果你討厭一個人親近,起碼不會在這樣親密的舉動之後還主動提出一起吃飯,是不是?”
“是……”
宋巡忽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所以這就足夠說明,他並不討厭、也不排斥你,甚至不反感你做這樣親密的動作。”克裡斯說著說著,語氣中帶了點可惜,“不過你們倆要真一起吃飯,說不定就成了……”
“不會的。”
宋巡卻很篤定地搖了搖頭,“那樣就不是林裴了。”
如果這樣做,就錘實了林裴也喜歡他的事實。雖然林裴看起來很開放、很外向,但骨子裡依舊是個保守、敏感的小古董,對待感情的事更是慎之又慎,不可能輕易對他說出這種約定。
林裴和周成森都是很有分寸的人。
宋巡尊重林裴,隻是他會在林裴容忍的界限裡,邁出不讓對方討厭、又親昵的一步。
那一晚的烤肉之約沒有變現,但在某一天的傍晚,林裴還是找機會實現了和宋巡的約定,在一個不那麼曖昧的時間點——朋友界限內的時間點。
主要還是因為,烤肉……林裴真的很想吃。
等到調醬汁時,林裴很嫌棄地不讓宋巡去,說是他不會吃,調的醬亂七八糟的,他就當個苦力工在那兒烤肉就行。
宋巡順從地應下了,等到林裴穿著個小圍裙去調料台排隊舀醬汁時,他抽空摸出手機,在一個名為“5月秘密行動”的群裡快速打下了一行字。
[宋巡:最新情報,又約我一起吃烤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