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雨勢漸停。
偶爾有幾滴調皮的雨滴落到裸露的皮膚上,涼風吹過,清爽透徹。
後麵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林裴回頭看,宋巡推開門,避開微微濕潤的地板,走了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
他有些詫異。
宋巡聳聳肩,“和你一樣,被趕出來了。”
林裴望向裡廳,席上隻剩下了宋景華、文喬和林承軒,明黃色的水晶吊燈垂在天花板上,明豔的燈光灑向四周,照得三人都格外閃耀。
可燈光下,每個人的神情都無比嚴肅。
林裴不禁開口問:“你說他們在聊些什麼,非得把我們支出來?”
“誰知道呢。”
宋巡聳聳肩,走到他身邊的欄杆處側身靠著,林裴背倚著、手肘掛在欄杆上,手機放在不遠處,正在播放一首流行的數字單曲,揚聲器裡悠揚地傳出清透乾淨的女聲。
“don\'tknowhowyouhaven\'trunoff;
you\'reasaint,youalwaysstaycalm……”
裹挾著雨水和泥土氣息的風輕輕掠過,原先銀灰色的天空漸漸被照亮,林裴偏過頭,順著宋巡的目光望去,原來樓下種了一大片紅玫瑰,或許因為地方偏遠沒人打理,竟然讓這片野玫瑰長勢十分旺盛。
一場大雨,雨打花殘,落了一地花瓣,隻剩下滿是刺的根莖和綠葉還立在花園裡。這條路徑前後都被封住,花瓣在雨裡洗滌了一遍,顏色反而格外豔麗。
“我當然愛你。”
宋巡忽然說。
林裴心跳猛然快了一拍。
他幾乎立刻抬起眼眸,帶著一點心驚肉跳,帶著一點茫然,還有一點不知所措。
“你一直不懂我的愛,這是我的錯。”
宋巡沒有回頭,他的嗓音在風裡格外輕、格外柔。
他喃喃道,“不過這並不重要,但是你——卻和我一樣傻。祝你幸福……”
林裴的心情戛然而止。
他微微一怔,不明白宋巡在說什麼。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
“將玻璃罩拿走吧,我不需要。”
宋巡念完了最後一句台詞。
這是小王子裡,小王子前去和他的玫瑰花兒告彆時,玫瑰花對他說的話。
宋巡隻是複述了離彆時玫瑰花的台詞。
“……”林裴忽然有些尷尬,打起精神問,“你更喜歡玫瑰花嗎?”
他用了‘更’這個字。
宋巡回答,“我的理解中,小王子一直深愛著他的玫瑰花。”
“他也愛狐狸,”林裴說,“他馴養了狐狸。”
“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宋巡輕輕笑了笑,“狐狸教會他馴養的意義,但它沒有馴養小王子。”
狐狸教會他什麼是愛。
但是玫瑰、也隻有玫瑰馴養了小王子。
“這樣的嗎?”林裴似懂非懂,“我一直以為……算了,那小王子最後回到自己的星球了嗎?”
大約是沒有的。
他被毒蛇咬了一口,蛇說會送他回去。
但是小王子不明白,蛇是冷血又狡猾的生物。
“也許吧。”宋巡回答,“他脫下這副沉重的軀殼,但靈魂已經回到了他的星球。”
回到了他的玫瑰花身邊。
“是我永遠也讀不懂的故事了。”
林裴聳了聳肩,“或許我已經沒有童心,所以才看不到作者描繪的結局。”
“或許,聖埃克蘇佩裡也沒有設定故事的結局。”宋巡規避了話題,“不知道他們在裡麵聊什麼。”
“看你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完全不好奇呢。”說到這個,林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爸媽他們也沒有告訴你嗎?”
“當然。”
“那我就放心多了。”林裴鬆了口氣,笑笑,“看來不管多大,不管看起來多成熟,我們在他們心裡都是孩子。”
宋巡也不例外。
他的本意原是這個,然而宋巡歪了重點,“等下,你覺得我看起來很成熟嗎?那個成熟應該不是在說你自己吧?”
“……你非要拆穿我嗎?”
林裴開了句玩笑,說著又往後退了兩步,上上下下打量著宋巡,肯定地點點頭,“對嘛。你確實很成熟啊,看起來不像是同齡的高中生,心智也很成熟……”
在他們這個年紀,在中二期和青春期的重災區,宋巡就像是鶴立雞群,永遠有著一盞自己的燈,仿佛不會被情感所左右,會堅定地去往他想去的方向。
宋巡卻說:“你說錯了,我並不成熟。”
林裴愣了愣,宋巡想了片刻,糾正了自己的措辭,“或者說,我隻有在處理特定事件時,才會很成熟。”
因為關乎林裴,所以他才會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推算出所有事情的可能和結果,最後選擇一條自己能給出的最合理、也最能被林裴認可的答案。
他不是成熟。
他隻是被馴養了,就像小王子一樣。
從某一刻開始,他開始明白,有一朵花需要小心防風,需要除掉毛蟲,需要警惕猛獸,需要為他蓋上玻璃罩。
世界上隻有一朵玫瑰,也隻有這一朵玫瑰。
宋巡斂去眼底的神色,不等林裴開口,說道:“他們好像聊完了。”
林裴回過神,看向內廳,果然、林承軒站了起來,目光像是在望著他們這邊。
“我們進去吧。”
宋巡說。
林裴推門走進去,發現林承軒去旁邊拿了來時穿的西裝,他很驚訝,“爸……你們吃完了?”
不是說要留在這裡玩到周末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