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手足無措起來,他已經一把年紀了,卻仍然止不住在此刻淚流滿麵,他慌張地站在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斯內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詹姆·波特,一時竟然不知是該震驚於自我毀滅的黑魔王,還是震驚於詹姆·波特脆弱的一麵。
鄧布利多是在場最理智的一個。
他帶著福克斯往前走了幾步,憐憫地望著倒在地上的裡德爾:“我沒想到
你會那麼做,湯姆。”
裡德爾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有血跡,他不屑一顧地抹掉嘴角的血痕,似乎不想在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刻給他最大的敵人留下狼狽的一麵。
“你不是我,鄧布利多,你永遠不會想到我會做什麼。”裡德爾聲音很輕,他大概沒多少力氣了,但這話在場的人都聽清楚了。
鄧布利多看看坎蒂絲,又看看裡德爾,沉默許久才說:“的確,我想你說得對。我曾經狹隘地認為,即便你知道付出你所有的魔力能夠換回坎蒂絲的感情,你也不會那麼做。”
“什麼意思。”坎蒂絲望向鄧布利多——付出所有的魔力換回她的感情,這代表什麼?是她想得那樣嗎?
“的確是你想得那樣,坎蒂絲。”鄧布利多多麼了解她,哪怕她話沒說全,他也知道她的困惑。
他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力的裡德爾身邊,裡德爾憤怒地瞪著他說:“我不需要你可憐我,鄧布利多,你從不曾將你的憐憫施舍給我,此刻也不需要。你不必為我做任何解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意願,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你給我閉嘴……”
他抗拒鄧布利多為坎蒂絲解釋一切,但時值此刻,他已經沒有能力讓鄧布利多真的閉嘴了。
“我讓西弗勒斯將找回坎蒂絲感情的方法泄露給你時,僅僅隻是個試探。”鄧布利多低聲道,“我從未想過你真的會使用。”
斯內普站在遠處臉色蒼白地望著這一切,詹姆回眸瞥了他一眼,他沉默片刻道:“那個方法是真的。”
他在強調自己沒有給出一個錯誤的方法,裡德爾此刻根本不屑於理會他,倒是鄧布利多附和他說:“當然,那個方法是真的……但它雖然可以達到目的,卻需要極大的犧牲。我本想等一切安穩之後,由我來做這個犧牲的人,沒想到……”
沒想到得到了這個消息的裡德爾,真的會那麼做,還會這麼快就做了。
坎蒂絲現在已經對真相了解得差不多了。
為了讓她可以找回感情,裡德爾付出了他畢生的魔力。
坎蒂絲終於將視線轉到了裡德爾身上,如果不及時進行治療,他大概撐不了多久了,她凝視著他,輕聲道:
“也就是說,他現在和一個啞炮沒什麼區彆了。”
鄧布利多微微頷首道:“是的,可以這樣說。我想如果食死徒們知道這件事,大約不會有太好的反應。”
提起食死徒,裡德爾稍微有了點反應,他維持著他最後的體麵,不帶一絲表情道:“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嗎,鄧布利多。今天我死在這裡,明天你就會透露給所有的食死徒。到那時候,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們一網打儘,或者收為己用。”他掃了一眼斯內普,冷聲道,“就像你對斯內普做得那樣。我很清楚你的手段,隻要你想,你可以做到很多事,認可很多人,你隻是從不將你的仁慈施舍給我而已。”
鄧布利多說:“也許這正是我的錯。”他緩緩蹲下來,低聲道,“但我們大約沒有機會去彌補它了。”他用憐憫的語氣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那語氣仿佛在問,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其實他問得也沒錯。
連一個普通巫師都無法容忍自己變成啞炮,更不要說是裡德爾了。
一向驕傲的他如果真的變成啞炮還苟活於世,那可真是對他最大的折磨了。
裡德爾此刻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他所有的話都在他們出現之前說完了。
他最後的問題隻是:“你會蛇佬腔?”
鄧布利多微笑道:“人魚語,妖精語,蛇佬腔,我都稍微懂得一些。蛇佬腔是天生的,但也可以後天模仿,這門語言我會得不多,幾句話而已,得到了一些啟發之後嘗試了一下,能夠真的打開密室,我也感到很驚訝。”
裡德爾嘲弄地笑了笑,對他說:“很好。那麼,我沒什麼話好說了,你可以動手了。”
鄧布利多沒說話,也沒動作,倒是詹姆,他激動地走上前道:“讓我來,這個該死的黑魔頭,他害得我父親抑鬱終生,他害得我從小無法享受母愛,他曾經甚至還想要殺了我的兒子,讓我親手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詹姆成年之後他已經很少這樣激動了,他直接抽出了魔杖,沒有得到鄧布利多的允許,就要朝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裡德爾念出死咒。
裡德爾沒有任何反應,他隻是用儘力氣試圖站起來,失敗幾次之後他也就放棄了
,儘量保持平靜地坐在那,這是他死前對自己最後的要求。
鄧布利多暫時攔住了詹姆,在詹姆的注視下望向裡德爾,低聲問:“你真的做好了死的準備?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是否還能複活?”
這其實等同於在問他還有沒有魂器了。
裡德爾緩緩抬起手,將戴在中指上的複活石戒指摘下來扔到了地麵上,盯著那枚戒指道:“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就當做是我最後的禮物。”微微抬眸,裡德爾望著鄧布利多,平靜淡漠道,“我很遺憾數十年來我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人類應妥善麵對死亡,我們擁有死亡的本能,正如我們擁有求生的本能一樣。”
沒人會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
誰能想到黑魔王口中竟會出現這樣一句話?
鄧布利多蹙眉望著他,在這一刻,他竟有些不忍他死去了。
然而,也僅僅是有些不忍而已。
他最終還是從詹姆麵前移開了,詹姆握緊了魔杖指著裡德爾,裡德爾從坎蒂絲找回感情之後就沒看過她,在這一刻,在他即將死去的前一秒,他終於控製不住地望向了她。
如果一開始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或許他們就不該相遇。
這樣的話,她可以有她幸福平淡的生活,他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尋求他的理想。
說到底,時間沒辦法倒流,發生過的事情終究都是發生了。
而愛,它本身就是一種無法預見的東西。
此時此刻,死去,比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生活在無儘的憎恨和不可治愈的痛苦之中更好。
從現在開始,他不再畏懼死亡。
他坦然接受一切,麵對敵人的魔杖,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令他沒想到的是,在詹姆·波特即將念出那個他無比熟悉的死咒時,有人再次阻攔了他。
不是彆人。
是坎蒂絲。
“不要殺他。”坎蒂絲擋在了他麵前,在詹姆朝她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時,她對自己的兒子說,“不要讓他死,那對現在的他來說隻是解脫。我們得讓他活著,讓他受人監.禁,忍受折磨。讓他嘗儘世間的不平,讓他痛不欲生,那比殺了他更好。”
詹姆不可思議地望著母親,喃
喃道:“什麼?”
坎蒂絲直接握住了兒子的魔杖,輕柔地說:“我說,讓他活著,活著比死更讓他難受。”
詹姆一臉茫然,幾乎是毫無反抗地將魔杖交給了自己的母親。
坎蒂絲握著兒子的魔杖轉過身,依舊年輕如初的麵容嬌豔美麗,她笑起來,像是由衷地感到高興,她那樣的笑容讓裡德爾仿佛回到數十年前的那個午後,他們站在霍格沃茨的走廊裡,她嚷嚷著讓他去霍格莫德買糖給她,他不耐煩,卻仍然說“知道了”。
時間過得那樣快,久遠的記憶卻又那樣清晰,他眼前的坎蒂絲依舊是那樣美好的坎蒂絲,她緩緩蹲下來,在他身邊說:“把他交給我,我保證他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了。黑魔王再也不會出現,而活著的裡德爾,會從我這裡受到懲罰。”
柔美的話音落下,一道昏迷咒閃過,裡德爾直接倒在了地上。坎蒂絲的手落下去,停留在他冰冷的麵頰上,他依然是英俊的,脆弱的他更具有不同尋常的美感,坎蒂絲用漂浮咒將他飄起來,站起身望向身後的三個人,低聲道:“我可以帶走他嗎?”
沒有人會反對她。
這裡站著的三個人,一個是她的兒子,絕不會反抗她的任何要求,一個是疼愛她的師長,更加不會反對她的安排,而剩下那個,連提出拒絕的身份都沒有。
所以到了最後,三個人是眼睜睜看著她將裡德爾帶走的。
她走到出口處,回憶著裡德爾教她的語調,說了她今天新學會的也是唯一會的一句蛇佬腔。
“打開。”坎蒂絲嘶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