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傳來了阿諾德教授爽朗的笑聲,即使透過視頻通話,也能感受到這位老教授的愉快。
“談戀愛?孩子,你確定嗎?”
希爾的表情糾結,並不能與教授感同身受,“我覺得,威廉做得並不對。”
“可是感情沒有什麼對錯。”阿諾德教授理解希爾,他總是顧慮極多,“當然,我是說,如果他們真的在談戀愛的話。”
希爾並不介意實驗室戀情。
研究員與研究員在固定的環境產生感情,是非常正常普遍的事情。
惺惺相惜,意氣相投。
有著共同的目的和方向,比起其他家人,他們可能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
然而,他無法輕鬆的讚同邵煉和沈明洲談戀愛。
又說不出為什麼。
於是,希爾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研究萬物係統上。
完全自動屏蔽掉實驗室裡,突如其來的情話。
比如:
“明洲,你待會想吃什麼?焦糖布丁要不要,我叫食堂阿姨做。”
“食堂阿姨還會做布丁?”
“她還會做小餅乾,下午我給你拿點兒來。”
或者:
“寶貝你要不要跟我去鍛煉,你每天早上都跟要死了一樣起不來床。”
“……我那是被你壓的。”
“瞎說,從來都是你老人家壓著我作威作福,哪兒有我壓你的啊。”
邵煉總是悠閒的依靠在旁邊,玩著手機,突然來一句中文,勾得沈明洲和他一起說悄悄話。
希爾專注於手上的實驗,努力不去辨認他們的腔調,仍舊難免覺得:談戀愛的人真是連說話尾音都格外不同,完全不像是之前的中文語感了。
做著聽力練習的希爾,可以分辨出邵煉每次對沈明洲的呼喊。
寶貝、洲洲、洲兒、明洲。
各種各樣,充滿親昵。
同樣也讓希爾感到焦慮。
希爾覺得他可能患上了心理疾病,比如恐同之類的不可思議症狀。
不然為什麼每次他意識到邵煉又開始跟沈明洲說情話的時候,渾身上下心神不寧,很想從實驗室離開。
從來都是希爾讓彆人出現這樣的感受,他算是首次感同身受。
終於,邵煉被電話催促走了,希爾緊繃的精神才鬆懈下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沈明洲在旁邊詫異的看著他,“希爾,有什麼問題嗎?”
希爾從不會在麵對萬物係統的時候,出現如此明顯的為難情緒。
因為他的行為過於單調,所以沈明洲立刻就能分辨出來。
“不,沒有。”希爾意識到他誤會了,搖了搖頭。
萬物係統對希爾來說非常難,但是對他精神施加打擊的,可能是他意識到自己恐懼與戀愛中的沈明洲和邵煉待在一起這件事。
恐同,對的。
他越來越確定自己可能是患上了這樣的病症。
畢竟在阿諾德教授實驗室,戀愛中的研究員和自己的戀人聊天說笑,親吻告彆,他也沒有覺得背脊緊繃,想要逃離。
沈明洲能夠發現希爾的異狀。
身邊這位長期平靜冷漠的長發青年,今天略顯煩躁。
皺眉次數遠超平時,連帶著敲打鍵盤的速度都緩慢許多,不像是沒有困難的樣子。
“係統重構沒必要這麼急。”沈明洲按照自己的理解,耐心的解釋道,“萬物最簡單的是層級算法,你隻用掌握了它的遞進規律,就能更輕鬆的了解基層結構的銜接和變換。”
希爾忽然升起了一絲愧疚。
他在這裡排斥反感兩個人的感情,沈明洲卻毫無察覺的認真指導著他。
希爾不習慣表達自己的情感,不代表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對不起,我會自己去預約心理醫生。”
令沈明洲詫異的不是道歉,而是心理醫生。
“怎麼了?”沈明洲眼神關切的問道,“你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事情了嗎?”
需要心理醫生的精神疾病在他看來,比身體上的病痛更嚴重。
因為無形的壓力沒有辦法通過簡單診療手法判斷,哪怕是醫療係統也隻能根據激素分泌情況和心跳脈搏之類的狀態,進行大致的診斷。
然而,希爾不打算直白的說出來。
這對沈明洲是一種傷害,是他自己的錯。
“沒有。”希爾固執且堅持的拒絕回答。
他不希望造成沈明洲的任何困擾。
“是我最近研究急躁,覺得煩悶壓抑。在德國,我們都會請心理醫生幫忙解決類似的問題,比感冒發燒還要普通,你不用緊張。”
希爾快要緊張死了,卻要板著臉皺著眉穩住語調,寬慰沈明洲。
沈明洲並不是那麼容易被安慰到的人。
畢竟希爾表情凝重神色複雜,他讀不出具體的情感,但他知道希爾非常煩惱。
萬物係統差不多煩禿了幾十位工程師。
作為一個複雜且難以理解的係統,它的各項延伸係統與功能,惹得不少碼農選擇遞交辭呈回家種田。
沈明洲已經儘量淺顯易懂的給了他們使用可視化維護的權限,然而後台的複雜程序算法研究起來,絕對不輕鬆。
他以為希爾會是例外。
沒想到希爾飽受摧殘的程度,不比其他人輕。
“邵煉!”沈明洲趕緊站起來喊,“幫忙預約一下心理醫生。”
“啊?”邵煉掛掉電話剛回來,就收到了緊急求助,“什麼醫生?”
“心理醫生,要會德語的!”
想在中國找符合德國人需求的心理醫生,相當為難邵煉了。
他的交友圈還沒有廣泛到涉及心理學,而且他怎麼知道誰會德語誰不會?!
還有,邵煉擁有萬試萬靈王北壹。
縱橫國內圈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王北壹,發現他們要找會德語的心理醫生,有一點兒惶恐又有一點兒好奇。
“德國小美人在你們那兒待抑鬱了?”
王北壹蠢蠢欲動,想要找死,“簡單啊,哪裡需要心理醫生,讓我帶出去兜兜風喝喝酒看看充滿魅力的中國山河,什麼抑鬱症都會好!”
“少廢話,找醫生。”如果不是麵前兩雙視線盯著他,邵煉一定會通過電話教王北壹做人。
就算邵煉沒有嚴厲教育,王北壹某種層麵上還是靠譜的。
心理醫生,獨立執業,發過很多論文,得過很多獎,最重要的是,他在德國留的學。
海歸,英語德語都不是問題。
他們安安靜靜的目送希爾進去。
等在休息室的王北壹終於可以透露出他的無知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還第一次見有人需要心理醫生。卡恩都沒有過!”
“我不知道。”沈明洲搖了搖頭。
邵煉格外嚴厲,“你不準問,也不準多嘴。希爾是我師弟,不準染指。”
他從不會向人介紹希爾是他師弟,王北壹這裡特彆除外。
“……哦。”王北壹其實就是狗膽包天,做事基本有原則有定力,絕對不會因為希爾長得美就動手。
畢竟,那是卡恩都怕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