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玥和譚明月的相似度,讓邵煉輕鬆回憶起自己用過的趙李安、鄭林等等假名,透著霍哲思的一貫文盲。
假名、假身份在某些時候,還是能派上用場。
以至於他無法抹去“覃玥用了假名,認識了沈武昌”的念頭。
可他不敢多說。
副駕駛的伏光耀,沉默而凝重,並沒有心情去聽什麼猜測或者什麼推理。
邵煉隻好挑一些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和伏光耀聊沈明洲。
伏光耀和沈明洲一樣,抗拒去揣度血緣關係。
還好,他愛聽邵煉講沈明洲。
一個他不曾了解的沈明洲,遠在高中時期,就習慣了熬夜實驗。
邵煉說起他臉色蒼白、眼神炯亮的神情,講述萬物係統的龐大規劃,漸漸讓伏光耀的心緒穩定下來。
沈明洲對未來有著清晰的計劃。
他和邵煉一起,站在燈光奪目的舞台上為人所知,彌補了曾經暗淡陰沉的學生年代,遭受的所有不公平待遇。
那是從塵埃裡成長起來的孩子。
伏光耀聽過了邵煉講述沈明洲受的委屈,再來聽沈明洲堅定不移的意誌,心裡受到了兩種力量的拉扯。
如果這是他的孩子,他應該擁有更溫暖的童年……
伏光耀思緒一顫,抿緊了唇,連手指都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
邵煉毫無覺察,還在說沈明洲寫了一篇一篇作文,差點兒背下來一整本高中生作文精選的事跡。
邵煉選的鑒定機構不遠。
他們親自到場,兩人作伴,時間卻比邵煉獨自來的那一次更為漫長。
在漫長的等待裡,邵煉能夠感到伏光耀的煎熬。
即使他聊著沈明洲,伏光耀的視線也會瞟向鑒定中心,期望工作人員的身影隨時出現。
等到報告出來的時候,伏光耀的動作格外急切。
邵煉本該是這場邀約的主導者,卻站在一邊,平靜的聽伏光耀和鑒定人員的交流。
他並不意外得到伏光耀是沈明洲生物學父親的結果。
他意外的是,伏光耀的反應。
伏光耀幾乎愣在原地,他臉上露出的不是狂喜,而是茫然。
短暫的茫然之後,伏光耀接過鑒定報告,看了看結果。
平靜得沉默。
邵煉站在旁邊不敢出聲。
隻見伏光耀摘下了那副暗紅色眼鏡,抬起手臂,胡亂的擦了擦眼睛。
邵煉趕緊過來安慰道:“伏院,洲洲說,您是不是他父親,都是他尊敬的老師。”
中年人沒有受到任何安慰,他情緒內斂崩潰得無以複加。
伏光耀哭得很傷心。
那種無法言喻的壓抑哭聲,全然沒有失而複得的欣喜,溢滿了痛苦。
邵煉在商場混久了,學多了虛情假意,此時卻因為伏光耀蒼老手掌擦拭眼淚的傷痛,感到揪心。
也許他做錯了。
但是邵煉絕不後悔。
這是沈明洲的父親,在他心裡,也是他沒有血緣的親人。
他安靜的陪伴著伏光耀。
一路上從鑒定中心回到車上,伏光耀擦拭眼淚的動作從未停止。
抽噎滴落的淚水,沾濕了鑒定報告,伏光耀會徒勞的擦掉報告上的水漬,又有更多的淚水滑落眼眶。
回到車上,邵煉終於可以貢獻出微薄的力量。
伏光耀接過厚厚一疊紙巾,捂住通紅的眼眶。
他的情緒控製住了,卻控製不住眼淚的流淌。
“我對不起她。”
伏光耀突然一句話,令邵煉不知如何作答。
邵煉甚至不知道,伏光耀對不起的是覃玥還是沈明洲。
伏光耀從不知道他還有個孩子。
他沉浸在自己十幾年的傷痛之中,從未認真的考慮過當年發生了什麼。
他有一個孩子,是自己最愛的人留下來的孩子。
覃玥用著假名,把沈明洲養在一個陌生人的家裡,他卻一無所知。
一時之間,他甚至懷疑覃玥是恨他的。
恨他銷聲匿跡,沒有信守承諾,直到去世都沒有出現在自己麵前。
伏光耀深埋在心底的痛罵、指責,紛紛隨著一份親子鑒定報告,重新挖掘出來。
有時候他會覺得,覃玥和覃玥父母一樣,痛恨他這個木訥刻板一腔熱血的愚蠢性格,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深愛到願意以亡妻的身份,活在他的心裡。
伏光耀更多的痛,來自曾經的愛。
直到他擦儘眼淚,看向邵煉的時候,赤紅渾濁的雙眼,才漸漸有了沈明洲的影子。
但是,他沒能做好導師職責,沒有給予沈明洲什麼指導。
更不配稱之為父。
伏光耀情緒壓抑的平靜。
本該上演父子認親,伏光耀卻說:“邵煉,請你先不要告訴明洲。”
他知道邵煉瞞著沈明洲這出,是為了以防空歡喜。
可對伏光耀來說,他無法坦蕩的麵對他血緣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