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我那個也愛這麼鬨。”段崢說著眼底染了幾分笑意,“每回跟我鬨脾氣就會說什麼她配不上我,說我跟她就是露水情緣,你看詞兒都一樣。”
容灼一臉狐疑地看著段崢,顯然不大相信他的分析。
“青石”怎麼可能會對他有那種心思?
他都朝對方說過了,自己不喜歡男人啊!
但是話說回來,容灼也的確想不明白“青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雖然遲鈍,但好賴總分得清吧?
在清音寺那幾日,“青石”明明對他很好,看不出半點敷衍和虛情假意,沒道理一回來就變了臉,而且連個由頭都沒有。
再說了,容灼感覺自己還挺討人喜歡的。
“青石”沒道理不喜歡他這個朋友啊!
“小灼,不是表哥朝你顯擺,你呀確實是年紀小。”段崢一臉老成地朝他解釋道:“這花樓裡的人本就心思敏感,偶爾自卑也是常有的,你得理解。”
“再說了,他金子都還了你,這樣的人可不好找了。”段崢又道。
段崢這人有錢又大方,但他卻不是個冤大頭,越是不圖他錢的人,他越喜歡,越要給人塞錢。
所以聽說於景渡把金葉子還了,他對這個小倌兒的好感度蹭得一下就上來了。
其實容灼對於景渡的人品還是相信的。
不管對方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青石”是個貪圖富貴的庸俗之人。
而且兩人相識以來,他是真的把對方當朋友處的。
他內心深處覺得,“青石”也是在乎他的。
在清音寺裡住著的時候,好幾次他半夜驚醒,都是靠著對方的安撫重新入睡的。
有時候他迷迷糊糊中能覺察到對方幫他蓋被子,甚至還會在他背上輕拍,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一般。
這樣的耐心和溫柔,容灼記事後就沒再經曆過了。
他不相信這樣的“青石”,對他們之間的友誼會毫不在乎。
“兩個人之間啊,沒有不吵架的。”段崢語重心長地道:“彆置氣,該說開的還是說開了更好。”
容灼本就不是個愛生隔夜氣的人,今日氣就消了大半了,被段崢這麼一開解,心情好多了。
這麼一想,他又覺得挺有意思的。
他和青石之間還是第一次吵架,這說明他們已經有點像正常的朋友了。
人和人之間,有情緒的湧動才會有感情的推進嘛!
“上回在馬場宋明安不是說要帶你去賭坊嗎?”段崢道:“前幾日他還問我呢,今天就帶你去玩一玩。”
容灼原本聽了段崢的話想去看看於景渡來著,聞言隻得點了點頭。
段崢帶著容灼去了宋府,時隔許久,宋明安見了容灼還是頗為熱情。
他身邊的朋友不少,卻沒有像容灼這麼漂亮乖順的,所以他對段崢這位小表弟,表現出了獨有的耐心和喜愛。
“進去以後你就跟著我,想玩兒哪個告訴我,我教你。”宋明安朝他道:“今日說好了,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
“不必,我帶了銀子的。”容灼忙道。
“彆客氣,不然就是不給我麵子。”宋明安道。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賭場。
這賭場和容灼想象中差不多,嘈雜又熱鬨。
宋明安是這裡的常客,再加上他家裡有錢,所以一進門就有夥計迎了上來打招呼。
容灼跟在他後頭,看得眼花繚亂。
他沒進過賭坊,對這裡頭的東西該怎麼玩兒完全不了解。
宋明安十分有耐心,挨個把賭場裡的東西都試了一遍,讓容灼選自己喜歡的。
容灼對賭有些犯怵,怕自己沾上有了癮,所以不大想嘗試。
“不想玩兒也沒事兒,你就在旁邊看著。”宋明安也不勉強他。
隨後,宋明安和段崢各自玩兒了幾局,兩人都手氣平平。
“今天不適合賭。”宋明安朝容灼道:“幫我押個大小,不論輸贏這局開了咱們就走。”
容灼聞言便隨口說了個“小。”
沒想到這局果然開出了小。
宋明安高興不已,非要把這局贏來的銀子送給容灼。
容灼再三推辭,他才作罷。
“行吧,你不要銀子,那明日我帶你們去個更好玩兒的地方吧。”宋明安道。
容灼剛想說明天他打算去找於景渡去把話說開,一旁的段崢卻先一步答應了。
當日眾人從賭坊出來,宋明安又張羅著去吃了飯。
紈絝們吃飯自然又要喝酒,這麼一折騰容灼回去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這麼晚了,顯然不是聊天的時機,他自然也沒法再去找於景渡。
臨睡前容灼還忍不住自嘲,覺得自己老這麼惦記著“青石”,還挺沒出息的。
但他朋友不多,總算遇到一個一見如故的,自然不想輕易失去。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段崢朝他分析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萬一於景渡說的不是真心話而是反話呢?
他們就此分道揚鑣,那也太冤枉了。
次日,宋家的馬車來接了容灼一趟。
容灼上了車才發現段崢也在裡頭。
馬車一路兜兜轉轉,將他們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裡。
容灼下了馬車四處看了看,總覺得這地方不大對勁。
“這不會是什麼違反亂紀的地方吧?”容灼小聲問道。
“什麼違法亂紀?”段崢失笑,“咱們可是正經人。”
“這地方外頭看著簡單,裡頭可大有乾坤。”宋明安一邊帶著人朝裡走,一邊朝他們解釋,“這地方在京城可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不但要有熟悉可靠的人引薦,還對身份有要求。”
“什麼意思?”段崢問他。
“你知道我為了能進來這地方,花了多少銀子嗎?”宋明安問道。
“多少?”容灼問。
“一千兩。”宋明安,“這一千兩隻是能進門的錢。”
一兩,按本朝的物價相當於現代社會的一千塊左右。
一千兩那可就是一百萬啊!
宋明安花了一百萬就為了來這種地方?
容灼這回是越發好奇了,想知道裡頭究竟是乾什麼的。
“我們不用交錢吧?”容灼問他。
“不必。”宋明安道:“咱們三算是一起的。”
容灼擰了擰眉,心道這是乾什麼事兒,還能三個人算一個人?
待他跟著引路的夥計進了包間,才明白過來,他們這裡可能是按包間算名額。
這地方的包間和尋歡樓的格局略有些相似,也是類似環形的包間,中間的天井裡架了個高台,隻不過這高台並不大,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三人坐在包間等了一會兒,夥計隻上了茶點,就退了出去。
不多時,便有人端著個蓋了東西的托盤出來,將托盤放到了高台上。
“今日的第一個物件,是象牙雕。”那人開口道。
容灼看著這架勢不由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了,這是古代版的拍賣會啊!
入場券極高,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拍的會是些什麼東西。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這樣的場麵,還挺好奇的。
那人介紹完了象牙雕,便讓各個包房裡的人出價。
那流程和現代社會的拍賣有些相似,都是價高者得。
“這有什麼好玩兒的?”段崢忍不住道:“這裡頭的物件我看著也一般啊,還死貴!”
段崢雖然人傻錢多,但也是見過世麵的,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是個砸銀子找刺激的。
要是東西好他倒是不介意玩一回,但至今為止拿出來的東西他覺得都挺一般的。
“前幾天我聽說他們拍了個西域美少年,上個月好像還拍了一窩沒滿月的虎崽。”宋明安道:“而且他們這裡有很多貢品,平時你有銀子也買不到。”
段崢一怔,“私賣貢品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民不舉官不究。”宋明安道:“而且這地方上頭的人不是一般的身份,真捅出來也有人兜著。”
段崢聞言這才明白過來。
好些東西看著雖然一般,但有了貢品的名頭那可就不一樣了。
本朝規矩,隻有宮裡能用貢品,民間非賞無人能用,哪怕官再大,再有錢,也不能僭越。
但人往往就是這樣,一旦擁有了權利和金錢,就會忍不住奢望更多自己沒有的東西。
哪怕明明知道這東西很危險,但依舊有人會存著僥幸心理。
“琉璃花瓶……”上頭那人再次開口。
容灼抬眼一看,見那琉璃花瓶看著還挺漂亮的。
“喜歡?”宋明安問他。
“想起來我有個朋友喜歡花,這花瓶要是擺在他屋裡,應該挺好看的。”容灼道。
“買了!”宋明安當即叫了價。
“你乾什麼?”容灼嚇了一跳,“我沒打算買,這是貢品!”
“這不是貢品,就是一西域琉璃花瓶,沒什麼稀罕的。”段崢忙道:“你看都沒人搶。”
容灼聞言這才發現,這琉璃花瓶竟然真的沒人搶著出價。
後來他一問之下才得知,本朝百姓的審美還是更喜歡瓷器,對琉璃的東西不大欣賞得來。
容灼暗道幸虧這個時代沒有炒作,否則這西域來的花瓶加點關鍵詞包裝一下,肯定能炒成天價。
就這樣,容灼花了五十兩銀子的底價,就將這琉璃花瓶拍下了。
當然,他覺得五十兩也挺貴的。
當日拍賣的物件中倒是沒有什麼太稀奇的。
但容灼還是長了不少見識,意識到京城裡花錢如流水的人竟然這麼多。
“我今日得早些回去,不陪你們吃飯了。”宋明安道,“宴王殿下兩日後進京,我爹這幾日太緊張,氣兒不順,我回去表現表現。”
容灼聽到宴王回京的事情,忍不住眉頭一跳,又想起了江繼岩……
尋歡樓內。
江繼岩正和於景渡議事呢。
“明日實在是有些遲了。”江繼岩道。
依著他的想法,於景渡就不該帶著容小公子又去清音寺耽擱這幾日。
這回可好,事情生生拖到了最後一日。
“事情辦好了讓花姐知會他一聲就是,你彆再去見他了,免得盯著你的人注意到他。”於景渡道。
“不當著容小公子的麵嗎?”江繼岩問。
於景渡眸色一冷,沒有說話,江繼岩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家殿下什麼時候心腸變得這麼軟了?
江繼岩當真是無奈又犯愁。
“容小公子不親眼看著,萬一不信呢?”江繼岩問道。
“他沒那麼聰明。”於景渡道。
話音一落,於景渡便眸色微動。
廊上,熟悉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最後停在了他的門口。
“青石。”外頭響起了少年的聲音。
江繼岩無奈,隻能又躲到了屏風後頭。
於景渡走過去打開門,便見容灼懷裡抱著個琉璃花瓶立在門口。
“街邊路過買的,想著你喜歡花,送你吧。”容灼說著將花瓶塞到了他手裡。
於景渡手裡拿著琉璃花瓶,一顆心又酸又澀,目光都不敢去看容灼。
小紈絝不記得,其實他根本就不喜歡花。
是對方自作主張每次都要給他送,在江府那次甚至因為摘花險些丟了命。
可他自己不喜歡花,卻還是將小紈絝送來的花一直在瓶裡養著,還會時不時給花瓶換水,或讓裡頭的花曬曬太陽。
容灼見他不說話,一肚子話也有些說不出來了。
“那我走了。”容灼看著他,表情還有點委屈。
於景渡目光落在他漂亮的臉上,見他眉眼處的傷痕更淡了一些,稍稍有了些安慰。
“路上小心。”於景渡道。
見他沒有挽留,容灼失落地癟了癟嘴,委屈巴巴地轉身走了。
於景渡張了張嘴,險些就要忍不住叫住他了,但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會給小紈絝的人生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儘管他很想那麼做,可是他不敢。
因為他能給容灼的,是和容灼憧憬的一切截然相反的生活……
“西域琉璃花瓶,這是貢品。”江繼岩從屏風後走出來,目光落在了於景渡手裡的花瓶上。
“想查就去查吧。”於景渡看著手裡的琉璃花瓶,“隻一點,彆把他裹進去。”
江繼岩忙點了點頭。
“這東西不可能是在路邊買的,你讓人去查一查,是誰帶著他買的。”於景渡道:“他身邊這幫紈絝也要留意著些,彆犯渾把他拖下了水。”
於景渡忍不住又有些犯愁。
小紈絝口口聲聲說要過太平日子,可他身邊結交的儘是些這樣的人,這日子能太平得了?
“過了後天等我能露麵了,去找一趟季修年吧。”於景渡歎了口氣,“再讓他跟著這幫紈絝混,早晚要出事。”
“公子是打算……”江繼岩問道。
“讓他回國子學讀書。”於景渡道:“小小年紀,學人家當什麼紈絝?”
容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