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一見容灼,表情十分複雜。
容灼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某種類似於“抱歉”的情緒,一顆心登時沉到了穀底。
“看你這樣子,應該是聽說了什麼吧?”花姐歎了口氣,“我也是剛接到了大理寺的人傳的話,真沒想到會鬨出這樣的事情……”
“什麼意思?”容灼問他。
“容小公子,你……”花姐一臉唏噓地道:“你也彆太難受,咱們花樓裡長得好看的小倌兒多得是,趕明兒你心情好了,過來隨便挑,彆說包一個,包十個都行。”
容灼看著花姐,隻覺得腦袋裡嗡嗡直響,他能看到對方嘴巴一直在動,卻聽不清對方說什麼。
隨後,他被段崢拉著去了雅間,屋門一關,外頭的嘈雜都隔絕了,但他腦袋裡還是嗡嗡直響。
“小灼,你彆太難受……”段崢拉著他的手安慰道。
“表哥,花姐是什麼意思?”容灼有些茫然地問道。
“你……”段崢歎了口氣,狠心道:“你還沒聽明白嗎?被大理寺抬走的,就是青石。”
容灼聞言愣怔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這種事情,誰會騙你?”段崢道。
“我不信,除非讓我看到屍體。”
段崢以為容灼這性子,知道真相後定會大哭一場。
可這會兒他見容灼隻是有些懵,既不哭也不鬨,這倒是讓他沒轍了。
“行,你等著我去幫你問。”段崢說罷出了門。
花姐正在門口立著呢,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容小公子,念在你對青石情深義重,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花姐道:“這件事情很複雜,你最好彆摻和,也彆攪進來。”
容灼看著她,問道:“我不是要攪進來,我就是想看看他。”
“人都沒了,看一具軀體有什麼意義?”花姐問道。
“我都沒見著他,我怎麼知道人是不是沒了。”容灼道。
他說著便起了身,似乎不想繼續和花姐理論,徑直上了樓。
樓上於景渡的房間沒有鎖門,他推開門,提步走了進去。
裡頭的桌椅板凳,甚至熏香的味道,都與從前一模一樣。
桌上的花瓶裡插著他許久前送給於景渡的月季,因為時隔太久,月季已經乾透了。
容灼慢慢走進內室,見桌上擺著於景渡的麵具。
一個是於景渡後來找人製的那個,另一個則是容灼很久前在樓下花三文錢買的那個兔子頭。
容灼拿著那個兔子頭走到旁邊坐下,隻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但是他並沒有哭,就好像依舊沒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
“小灼。”段崢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的,走到他身邊開口道:“彆難受了。”
“表哥,我不信,我得見著了才信。”容灼也不知哪兒來的倔強勁兒,手裡拿著那個兔頭麵具,依舊沒有哭,隻是目光略有些失神。
段崢見他如此,便知道他這是較上勁了。
“我再去幫你問問吧。”段崢說著又出了門。
沒一會兒,花姐進來了。
她大概也沒想到容灼會是這樣的反應,多少也有些無措。
“容小公子,事情鬨成這樣,你若是要看屍體,就要去大理寺,但是你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嗎?”花姐問道。
容灼不答,一旁的段崢便問,“什麼後果?”
“事情是在尤家的彆苑發生的,涉事的是尤小公子。”花姐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這位尤小公子的胞妹已經和當朝六殿下定了親,這位尤小公子就是六殿下未來的大舅哥。”
“這又如何?”段崢不解道。
“六殿下不如何,可他是太子殿下嫡親的弟弟,如今他的大舅哥出了事情,事情肯定都傳到太子耳朵裡了。”花姐語重心長地道:“此事鬨到最後,必定牽扯甚多。容小公子這個時候跑去大理寺找青石,萬一傳出去,隻怕會惹來麻煩呀!”
段崢一想覺得很有道理。
雖然這關係挺繞的,但歸根結底也算是牽扯了太子。
太子與六殿下手足情深,萬一要關注了此事,勢必會牽連甚廣。
屆時容灼與青石的事情再鬨出來,容灼要如何自處?
“容小公子請放心,外頭知道你和青石關係的人不算太多,隻要咱們不提這茬,不會有人知道你們的事兒。”花姐又道:“你也不用擔心因為此事,沾染到太子。”
容灼垂著腦袋不說話,看起來像是被說服了。
花姐總算稍稍鬆了口氣,生怕容灼控製不住情緒胡鬨。
但是如今看來,這容小公子對青石的情誼似乎也就那樣?
見麵這麼半天,連半滴眼淚都沒掉……
另一邊,大理寺。
江繼岩帶著人去看了一眼停屍房裡新拉來的屍體,表情十分平靜。
因為這具屍體並非於景渡,從身形到長相,都和於景渡沒有半點相似。
這人名義上是尋歡樓的小倌兒,實際上是於景渡的人。
確切的說,這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具屍體。
這是一個吃了假死藥的活人,天黑之後,這人就能恢複心跳,重新活過來。
今日名義上被送去彆苑的人中有“青石”,可實際上尤承駿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青石的長相如何,所以找個人冒名頂替是很容易的事情。
於景渡的長相很多人都見過,哪怕現在沒見過的,將來也難免會見到,他不能親自參與這件事情。哪怕他戴了人.皮.麵具易容,待仵作驗明正身時也會露餡,所以隻能找人代替。
這樣一來,他們悄無聲息就讓“青石”這個人死了。
隻要容灼不來戳穿,沒人知道這裡躺著的青石是假的。
“今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江繼岩身邊跟著的親隨開口問道。
這人長相看著平平無奇,但說話時的聲音卻能聽出來是於景渡。
“放心吧。”江繼岩朝他使了個眼色,帶著人一起出了停屍房,“這次保準借著這個機會,給咱們的六……公子一個大禮。”
“花姐那邊呢?”於景渡問道。
“放心吧,重點都囑咐過了,容小公子最不想沾上的人就是四公子,他得知此事背後的利害關係之後,一定不會往裡摻和的,隻會躲得遠遠的。”江繼岩道。
隻要容灼不來,過了今晚事情就徹底解決了。
於景渡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歎了口氣。
明日他就要正式進京了,屆時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季修年,安排容灼再回國子學讀書。
第二件事就是要在太子那邊做點手腳,彆給他機會再去招惹容灼。
於景渡費了這麼大的工夫,就是想讓小紈絝遠離這些,自然不會讓太子再有機會接近對方。
“江少卿!”這時,突然有人來報,“外頭有個人說要見您。”
“誰啊?”
“他沒說,他隻說是死了的這個小倌兒的舊識。”來人忙道。
於景渡聽到“舊識”這個字眼,神情一凜,快速和江繼岩交換了一個眼神。
青石的舊識還能有誰?
“不是說萬無一失嗎?”於景渡低聲問道。
“是啊,他怎麼敢來趟這個渾水?”江繼岩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一向對太子避如蛇蠍,如今已經知道此事會牽扯到太子,為何還要前來?
難道他就不怕……
兩人快步出來,見到乖乖立在門口候著的人時,同時怔住了。
怪不得小紈絝這麼有恃無恐!
原來是易了容來的!
而他易容的方式就是——戴了從於景渡屋裡順手拿來的兔子頭。
於景渡看著眼前熟悉的兔子頭麵具,一顆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酸,還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