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開始發力。”於景渡說著在容灼手臂上捏了捏,“這回再試試。”
容灼依著他的話發力拉弓放箭,這一次箭身終於緊挨著前一支的位置,牢牢插進了靶心,雖然隻進去了一個箭頭,但比方才容灼落到地上那幾支已經好了太多。
“厲害啊!”一旁的段崢湊過來道:“小灼你朋友可真厲害啊!”
他說著湊到於景渡身邊問道:“兄弟,你方不方便也指導我一下?”
一旁的護衛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道這段家的公子倒是挺會挑師父。
可惜宴王殿下在軍中時都不輕易指點彆人,讓他指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果然,於景渡將容灼手裡的弓塞到段崢手裡,說了句“沒空”便帶著容灼走了。
容灼朝眾人揮了揮手,跟在於景渡後頭央求道:“你再多教教我吧?我跟他們學了好幾日都射不進去靶子,你今日兩句話就把我教會了。”
他與於景渡多日不見,今日見麵倒是絲毫不見生疏,這讓於景渡心情稍好了些。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給人當先生,他們教不會你很正常。”於景渡道,“你為何要學這個?”
“好玩啊。”容灼道,“對了,你射箭這麼厲害,誰教你的?”
於景渡看了他一眼,道:“宴王殿下。”
“那他肯定也挺厲害的。”容灼道,“你再多教我兩招吧,哥!”
於景渡被他這句“哥”叫的腳步一頓,麵色比先前稍稍好看了些。
“好不好?”容灼搖了搖他的手臂。
“好玩兒的東西那麼多,非學這個?”於景渡問。
“我學了其實也是想防身。”容灼道。
於景渡想了想,“這東西太複雜不適合防身,回頭我教你點彆的吧。”
容灼聞言高興不已,拉著他問道:“現在教不行嗎?”
“咳……”於景渡一手握拳抵著唇輕咳了一聲,麵色又有些不大好看。
容灼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問道:“你的舊疾又複發了?”
“不大嚴重,彆擔心。”於景渡道。
容灼擔心他著了涼,便要拉著他回去,於景渡也不拒絕,任由少年挽著自己的手臂。
“我從前其實是不怕冷的。”於景渡道,“都是這病折騰的。”
當年在邊關時,一年有好幾個月都比京城最冷的時候還要冷,於景渡早已習慣了。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紛紛揚揚落下。
容灼伸出一隻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接到後便攥著手將雪花在掌心焐化。
“你喜歡下雪?”於景渡問道。
“喜歡。”容灼道:“因為下雪的時候是冬天,隻有冬天才能過年。”
於景渡失笑,“你不是喜歡下雪,你隻是喜歡過年。
“嗯。”容灼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他幼時父母各自都忙著打拚,一家人聚少離多,鮮少有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時候,往往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不在家,唯獨過年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在一起。
所以那時的容灼,最喜歡的就是過年。
可隨著他漸漸長大,那種家庭和睦的假象就有點騙不過他了。
少年時期,容灼就不怎麼盼著過年了。
隻是小時候對過年和下雪的執念,令人偶爾還是會忍不住陷入回憶。
“你呢?”容灼問於景渡。
“我也喜歡冬天,因為我娘喜歡梅花,梅花隻有冬天才會開。”於景渡道:“我小時候,我娘的院子裡種了很多梅花,每年梅花盛開的那段時間,她都會變得比平日裡心情更好一些。”
容灼聽他聲音略有些落寞,便在他手臂上握了一下,像是在安撫。
說話間兩人便回了住處。
容灼讓金豆子弄了個手爐給於景渡,又讓人在屋裡加了個炭盆。
“難受嗎?”容灼問他。
“我沒那麼嬌貴。”於景渡淡淡一笑,“今日我朝人打聽過你爹的近況,他在裡頭還算安穩,並沒有什麼不妥,你不必擔心他。”
容灼忙道,“我知道江少卿一定會幫忙照應著的,不擔心。”
“我聽宴王的意思,豫州的案子很快就會有眉目了,屆時若是一切順利,可能會讓你爹繼續在牢裡待一陣子。”於景渡道:“不過等案子結了,你們很快就能回京城,說不定能趕上回去過年。”
容灼問道:“太子不會再讓人殺我們吧?”
“你爹已經去投案了,屆時案子有了結果,無論太子是全身而退,還是惹了一身腥,都沒有再招惹你們的必要。”於景渡道:“這裡畢竟是京城,他貿然動手隻會惹陛下不高興罷了。”
“有道理。”容灼道。
“到時候宴王殿下應該也會派人保護你們,所以你不必擔心。”於景渡道。
他說著又輕咳了兩聲。
容灼見狀忙去取了條毯子來給他披上。
“還冷嗎?”容灼問道。
“無妨。”他嘴裡這麼說,麵色卻很令人擔心。
容灼扶著於景渡躺下,而後坐在了矮榻邊的地毯上。
兩人離得極近,於景渡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為何這幾日不好好給我寫信了?”於景渡問道。
“天太冷了。”容灼將手覆在於景渡手背上,“你試試我手多冷啊,根本握不住筆。”
於景渡目光在少年手上停頓了片刻,眼底帶著幾分克製的情緒。
“青石,你這個時候怎麼會來這裡啊?”容灼問道:“我還以為你會等豫州的案子結束再來呢。”
“太子冠禮不是要到了嗎?宴王殿下要給他祈福,我便跟著過來,看看你。”於景渡道。
“宴王給太子祈福啊?”容灼失笑道:“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於景渡沒有做聲,而是悄悄翻過自己的手,將容灼的手攥在了掌心,那架勢像是在偷偷汲取力量似的。
容灼素來不忌諱與他的這種親近,便那麼老老實實任由他握著。
“上回你說,若是做什麼危險的事情,要提前知會你。”於景渡道。
“你要乾什麼?”容灼嚇了一跳。
“我的病你也看到了,大夫說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於景渡道。
容灼聞言眼睛一紅,著急道:“不是說能治好嗎?怎麼會突然熬不過……”
“不是這個意思。”於景渡道:“不過你……”
他抬起另一隻手在容灼眼角輕輕一抹,“竟這麼在意我嗎?”
“到底如何?你彆嚇唬我。”容灼道。
“大夫要幫我治療舊疾,此事稍稍有點凶險,我可能會昏睡幾日……”於景渡道。
“是什麼大夫?厲害嗎?”容灼問。
“是宴王殿下幫我引薦的太醫,醫術自然是高明的。”
容灼聞言稍稍鬆了口氣,但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他上回說讓青石有事兒告訴他,可如今對方告訴他了,他也幫不上忙。
這種無力感,令他很挫敗。
“怎麼了?”於景渡抬手在他眉心輕輕撫了撫。
容灼沮喪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
“那你可就太小瞧自己了。”於景渡輕笑一聲,示意他往前靠一靠,而後湊上前,將腦袋抵在了少年心口的位置。
容灼不知他要乾嘛,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於景渡則在嗅到對方身上那熟悉的淡香時,不由自主便放鬆了下來,竟是那麼睡著了。
一連數日,他日日被心口的悶痛折磨,已經很久沒睡個安穩覺了。
但不知為何,隻要一靠近容灼,他心口的滯澀感便會減輕不少。
臨睡前的那一刻,於景渡甚至生出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他心想,若是能將人一直困在自己身邊,他這舊疾就算是不治應該也不會太折磨人吧?
於景渡這一覺直睡到入夜。
容灼守了他一會兒也有些犯困,便也睡了。
於景渡醒來之後,見容灼還睡著,便起身去了江繼岩的書房。
江繼岩大概料到他會來,早已等候在此。
“本王這場病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徹底結束,有可能黎鋒他們回來時,本王都還昏迷著。”於景渡道:“所以以下這些話,你務必要牢記在心,屆時若我沒醒,你就依著計劃行事。”
他說罷,將自己計劃好的事情原原本本事無巨細地朝江繼岩說了一遍。
江繼岩不敢記錄,隻能憑記憶力將他的話都記著,
“事情結束後若是成了,就安排容灼他們回京城。”於景渡道:“若是敗了,就送他們去北江,那裡有我的故交,他會庇護的”
他方才朝容灼說不論成敗都讓他回京,不過是怕容灼胡思亂想罷了。
實際上,他壓根不敢拿容灼的性命賭這一把,若他敗了,將人送走是最好的選擇。
“殿下。”江繼岩道:“事已至此,您的身份還要瞞著容小公子嗎?”
“事情無論是成還是敗,此番隻怕都瞞不過他了。”於景渡苦笑一聲,開口道:“他沒你想得那麼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