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景渡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心,隻覺得悵然若失。
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些年來,他在所有的事情上幾乎都可以算無遺策。
唯獨遇到容灼之後,他就隻剩束手無策了。
當晚,管家讓人做的一桌子好菜,最終都送到了容父和容灼的桌上。
於景渡不想擾了父子倆的雅興,索性沒再露麵,躲在寢殿裡和黎鋒喝悶酒。
當然,黎鋒是不會陪他喝酒的,黎鋒隻是陪他坐著而已。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那麼怕我?”於景渡一臉苦悶地朝黎鋒問道:“我那麼可怕嗎?”
“嗬嗬。”黎鋒尷尬一笑,“您……還行吧。”
於景渡這話讓黎鋒想起了兩年前,當時於景渡也不過才十八歲。
那會軍中來了一批新兵,裡頭有幾個刺頭不大好收拾,於景渡恰好碰上就教訓了一頓。
後來那幾個新兵見了於景渡都繞著路走。
再後來,事情不知怎麼的就在新兵營傳開了,於景渡成了新兵營的鬼見愁。
最誇張的是,有一次於景渡撞上了幾個新兵偷懶。
他還沒開口呢,有個新兵直接慫哭了,求著讓於景渡手下留情。
所以於景渡問黎鋒自己可怕不可怕,黎鋒沒法否認。
“我從前在他麵前又沒有絲毫偽裝,為什麼他那個時候就不怕我呢?”於景渡喝了點酒之後,不像平時那麼悶,話也比平時密了不少,“記得第一次見麵,他就敢當真我的麵躲在屏風後……”
他話說到此處,驟然回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小紈絝一臉紅意的樣子還曆曆在目,這讓他頓時有些臉熱。
於景渡忙又喝兩杯酒將身體裡那股燥意壓下,“那個時候我對他比現在還要冷淡吧?他就敢拉著我做這個做那個,從來不知道看人臉色行事。”甚至還動不動往他床上鑽。
想到曾經的親密無間,想到容灼從前對他的依賴和信任,於景渡就覺得心裡發悶。
大概是容灼從前給他的一切都太過隨意,讓他誤以為獲得那些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青石能輕易得到的一切,換了他於景渡就全然不一樣了。
“黎鋒,你說他為什麼能對青石那麼好?”於景渡問。
“屬下不知道。”黎鋒道:“但殿下身份高貴,換了誰麵對殿下,都不可能像對待常人一般。”
“你也很怕本王嗎?”於景渡問他。
“屬下沒那麼怕。”黎鋒道:“但若是屬下也曾將殿下誤認成小倌兒,還拉著殿下做過那麼多荒唐事,那屬下定然也是會怕的,說不定會比容小公子更怕。”
“這麼說來……”於景渡道:“他說想當做沒認識過,是怕本王計較這些事?”
黎鋒一怔,他並不知道容灼朝於景渡說過什麼,自然也不好置喙。
於景渡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的煩躁總算稍退了些。
“所以他之所以害怕本王,是怕本王小心眼,跟他算舊賬。”於景渡心中豁然開朗,先前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黎鋒道:“屬下覺得來日方長,殿下不如等容小公子冷靜冷靜,再考慮見他……”
“你說得對。”於景渡將杯中的酒再次一飲而儘,“是該讓他冷靜冷靜。”
他說罷便搖搖晃晃站起了身。
“殿下,您去哪兒?”黎鋒忙問道。
“去找容灼冷靜冷靜。”
黎鋒:……
這是什麼冷靜法?
於景渡搖搖晃晃去了容灼房裡時,容灼剛沐浴完。
他打開門便被於景渡的酒氣撲了一身。
“殿下……”容灼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看上去還是有些怕他。
於景渡立在門口盯著他看了半晌,少年的麵容在夜色下看不大真切,五官的輪廓模模糊糊,比平日裡更多了幾分乖順之感。
“容灼。”於景渡開口,聲音明顯帶著醉意,“本王來陪你,冷靜冷靜。”
他說罷一手握住容灼手腕,而後腦袋往前一磕,抵在了容灼肩膀上。
容灼被他嚇了一跳,隻能將人拖著安置在了矮榻上。
於景渡醉眼朦朧,四五分酒意愣是被他裝出了七八分。
容灼見他喝得爛醉,也懶得跟他廢話,一溜小跑去了於景渡的寢殿,想找黎鋒幫忙。
“宴王殿下喝多了,這會兒不省人事,你能不能把他弄回來?”容灼道:“他太重了,我一個人弄不動。”
黎鋒難得機靈了一回,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道:“可是殿下吩咐了我去辦事,我這沒空照顧他啊。”
“那要不……”容灼四處看了看,大概是想找個家仆。
然而這會兒入夜了,於景渡喝酒前不想讓人伺候,早已將人都打發了。
“殿下喝多了愛說胡話,若是找不知根知底的人照看,多少有些不大方便。”黎鋒道:“容小公子,您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勞煩您先幫我照看他一晚?”
容灼聞言隻得點頭道:“那行,你去辦差去吧。”
“那就有勞了。”黎鋒忙朝容灼拱了拱手,而後便作勢離開了。
容灼回去的時候,見於景渡正安靜地躺在矮榻上睡覺。
他今日穿了身天青色袍子,看著不似從前穿著玄色衣袍時那麼冷肅。
先前容灼太過緊張,倒是沒顧上仔細看他,如今仔細一打量才發覺,這樣的於景渡看著還挺賞心悅目。大概是因為燭光的緣故,對方五官的棱角比平日裡看著溫和了許多,這讓他身上那駭人的氣質也跟著減弱了不少。
這樣的於景渡,看著還挺像青石的。
容灼想去幫他取條毯子蓋上,起身時卻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彆走。”於景渡閉著眼睛,似乎是在夢囈。
“我怕你冷,去給你取條毯子。”容灼道。
“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不管了?”於景渡依舊抓著他的手不放,說話時聲音帶著點不安。
容灼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心不由一軟,反手握住他道:“不會的。”
於景渡得到了他的保證,這才不大情願地鬆開了手。
容灼去給他找了條毯子蓋上,又去弄了水,擰了條帕子幫他擦臉。
“殿下……我送您回寢殿吧?”容灼問他。
“不是說不會不管我嗎?”於景渡問。
“我……”容灼歎了口氣,“那我扶您去榻上睡吧,這矮榻太小了。”
於景渡聞言心中一動,順從地坐起身,任由容灼扶著他去了榻上。
其實於景渡沒打算真和容灼一起睡,他如今對容灼的心思太複雜,一起睡容易出事。他可不希望容灼在這個時候察覺自己的心思,否則對方隻會躲他躲得更遠。
但容灼這麼一提,他又不舍得拒絕。
他太想容灼了,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盼著見到對方,如今總算是見著了,直恨不得將人綁在身邊才好,又怎麼舍得拒絕這樣的邀請?
容灼倒是儘心儘責,還想幫他將外袍脫了,怕他睡覺不舒服。
但於景渡心中有鬼,被容灼一碰就不大自在,為了避免尷尬隻能彆彆扭扭躲開了。
他還是穿著衣服睡吧,這樣或許更安全一些。
待於景渡躺好之後,容灼幫他蓋好被子,自己便去了外間的矮榻上躺下了。
於景渡老老實實躺在被子裡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回來,才反應過來。
小紈絝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怎麼可能還會跟他睡一張床?
於景渡一邊暗暗鬆了口氣,一邊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當夜,他一直耐心等著,直到外間的少年呼吸漸漸平穩,他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將人抱回了榻上。
睡夢中的容灼乖順無比,大概是因為睡覺前不大高興,睡著了眉頭還微微擰著。
於景渡一手在他光潔的額頭上慢慢撫過,目光自少年眉眼一路向下,最後落在了對方漂亮的薄唇上。
不知是酒意尚未散去,還是因為彆的緣故。
那一刻,於景渡突然萌生了一個有些瘋狂的念頭……
他突然很想嘗一嘗那裡的味道。
於景渡借著酒意慢慢傾身湊上去,眼看就要碰觸到少年的唇角,近得連對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轉而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當夜,黎鋒不大放心自家殿下,便到客房外頭轉了一圈。
沒想到他剛來,就看到自家殿下正鬼鬼祟祟地從容灼屋裡出來。
“殿下。”黎鋒開口叫住他。
於景渡大概是做賊心虛,被他嚇了一個激靈,宴王殿下的威嚴險些不保。
“殿下您這是……”
“我可什麼都沒做!”於景渡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彆瞎猜!”
他說罷便轉身打算離開,沒想到一個踉蹌險些平地摔倒。
黎鋒:……
他們殿下今晚喝的好像是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