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的是巧合?
“容小公子不必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殿下總歸會有法子應對的。”黎鋒道。
“嗯。”容灼點了點頭,知道此事自己幫不上忙,便也沒再多想。
當夜,容灼睡得很不踏實,夜裡醒了好幾回。
醒著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會去想於景渡如今的處境。
他想,對方會不會覺得懊惱委屈?
努力了那麼久,眼看立儲的詔書就要下了,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此時此刻的於景渡,正和其他皇子一起等消息。
他沉著臉一直沒有開口,眾人都當他是為了今天的事情不高興,誰也不敢搭話。
卻不知於景渡這會兒隻是在走神。
他在想容灼,想他的小紈絝這會兒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有沒有為自己擔心?
他想到今日在書房裡發生的事情,想到容灼朝他抱怨說嘴巴酸了,想到結束後容灼那副沮喪又懊惱的神情……他甚至忍不住想,若天意如此不讓他做這個儲君,那他就順著天意好了。
屆時讓皇帝給他賜一處封地,帶著容灼從此天高任鳥飛,不比做皇帝快活嗎?
其實今日的事情,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得差不多了。
他不覺得到了這個境地,前太子還會不惜拿皇後的性命相博。
倒不是他覺得前太子多麼孝順,而是眼下這個局麵,對方根本就沒有與他相博的籌碼,犧牲皇後也隻是白白犧牲。皇帝再怎麼傷心難過,也不可能將廢了的太子再扶上位,若他有這個打算,就不可能在皇後病重後毅然廢了太子。
這一層不難看透,以前太子的頭腦,不至於想不明白。
而六皇子就更不可能了,那個草包頭腦不行,但對皇後的孝心比太子要多一點。
所以他不可能為了太子,不顧皇後的安危。
於景渡猜測,雙喜說六皇子說漏了嘴,有可能真的就是說漏了嘴而已。
但這個時機還是太巧了,巧得他不得不多想。
於景渡思來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皇後自己。
依著太醫此前的話,皇後的病隻能穩住一時,徹底恢複是不可能了。
所以皇後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了,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罷了。
她在宮裡待了那麼多年,自然也不是個天真的人。
前太子做了那樣的事情,皇帝真的能原諒嗎?
她能騙自己一天,一個月,可她騙不了一輩子。
自欺欺人的人,其實往往心裡比誰都明白。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還是不甘心,想為自己的兒子再搏一搏,哪怕隻是爭取那麼一點機會,也好過就這麼徹底放棄。
所以她選了這個時機了結自己。
依著她對皇帝的了解,這位薄情的帝王,對死人的情意總是會比對活人多一點。
而她這麼一死,皇帝隻怕一時半會兒不會下立儲詔書了。
隻要詔書不下,一切就未成定局。
她能為太子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至於她死後,太子有沒有能力再複起,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皇後的寢宮裡。
太子和六皇子在榻前守著。
皇帝紅著眼睛立在一旁,心裡想的和於景渡的推測如出一轍。
原本他對於此事還隻是猜測,直到皇後拉著他的手,求他在自己死後善待太子。
有那麼一刻,皇帝心裡的失望甚至多過了難過。
他失望於自己的皇後,到了臨死的關頭,也隻記掛著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來福。”皇帝突然開口道:“朕有些累了,你陪朕去外頭透透氣。”
來福聞言忙扶著皇帝出了寢宮。
皇帝立在廊下看著院中的景象,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祁妃。
對方在去世時還是祁嬪,是死後追封的妃位。
皇帝後來偶爾想起她時,總覺得心中虧欠,心道若是早一些給她提提位份就好了。
“祁妃去世時找人傳話,說想見朕。”皇帝道:“來福,你說她是真的想見朕,還是和皇後一樣,隻是想在這種時候,托付朕善待她的孩子呢?”
來福聞言擰了擰眉,心道這些不也都是你的孩子嗎?
但這話他不敢說出口,也隻能腹誹罷了。
“陛下。”來福開口道:“老奴記得,祁妃生前似乎就不怎麼在意三殿下。”
皇帝聽來福這麼一說也想起來了,當年祁妃因為對他不滿,連帶著對兩人共同的兒子也看不順眼,沒少苛待於景渡。
“所以她臨走前不是為了托付誰,是真的想見朕。”皇帝道。
不管是想罵他負心薄幸,還是想朝他訴衷情,但終歸對方臨走前心裡裝著的是他,而不是將他當做一個能庇護自己兒子的工具。
皇帝歎了口氣,一時之間心情頗為複雜。
就在這時,身後的殿內傳來一陣哭聲。
皇帝對著夜色閉目片刻,留下了一滴眼淚。
但也僅僅隻有一滴而已。
當晚,容灼因為睡得不踏實,所以聽到鐘聲後就醒了。
沉悶的鐘聲自皇宮的方向而來,一直傳到王府時,聲音都未斷絕。
因為夜裡太安靜,所以一聲聲的鐘響顯得格外突兀。
八皇子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抬起小腦袋往外看了看。
“哥哥,是誰在敲鐘?”八皇子問道。
容灼略一思忖,朝他道:“是宮裡傳來的,皇後娘娘薨了。”
此事明天八皇子就會知道,容灼也沒打算瞞著他。
“薨了是什麼?”八皇子不解道:“為什麼晚上敲鐘?”
“薨了就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在這個世界裡就見不到她了。”容灼朝他解釋道。
八皇子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和皇後不熟,隻有在宮宴這樣的場合才能見到對方。
因此容灼說他以後見不到皇後了,他也沒覺得有什麼損失。
“他們會一直敲嗎?”八皇子問。
“不會,很快就敲完了。”容灼將他攬在懷裡,一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等鐘聲停了你就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就會有人來接你進宮了。”
八皇子聽他說自己要回宮,忙抬頭看向他問道:“你去嗎?”
“我不能去。”容灼道:“宮裡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去的。”
八皇子點了點頭,有些失望地道:“那我就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容灼道:“將來……總有機會再見我的。”
“真的嗎?”八皇子問他,“等你成了三哥府裡的人,是不是我來就能見到你?”
容灼雖然知道八皇子並不懂這個“府裡的人”意味著什麼,但聽對方這麼說,還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但這一次,他沒有否認,而是點了點頭。
八皇子見他點頭,這才鬆了口氣,將小腦袋拱在容灼懷裡又老老實實睡了。
外頭的鐘聲很快就停了,但今夜的京城,卻注定不會太平了。
次日,於景渡沒能回王府。
容灼等著人來接走了八皇子之後,便回了容府。
容慶淮一早便吩咐了門房,所以容灼一回來,便被叫到了書房。
“宴王進宮了?”容父問他。
“昨晚就去了。”容灼道。
“皇後在這個當口薨了,立儲一事必然要被擱置。”容慶淮道:“可邊關的戰事不會等人,屆時他還沒受封就去了邊關,萬一在那邊待上一兩年,隻怕會節外生枝。”
容灼倒是沒想那麼遠,聽容慶淮這麼說,當即忍不住擰了擰眉。
“那怎麼辦?”容灼問道。
“不知道。”
容灼:……
“最好是想法子讓陛下將立儲的詔書下了。”容慶淮道:“但如今皇後薨了,陛下隻怕沒這個心情立儲。若是有人貿然去提,反倒可能弄巧成拙,讓他覺得宴王急功近利,不敬皇後。”
容慶淮最擔心的是皇帝會因為皇後的去世而心軟,屆時萬一對前太子網開一麵,那就更麻煩了。
容灼聽他這麼一說,著急不已,可此事他根本就幫不上忙。彆說是他了,就算是於景渡這種時候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事情如何發展,隻能看皇帝的心意了。
不止是容家父子,如今滿朝文武私下都在議論立儲的事情。
大部分依舊是看好於景渡的,認為就算是拖延些時日,儲君之位也非宴王莫屬。當然,這些人並不知道不久後邊關就會有戰事,自然也料不到於景渡會在不久後去邊關。否則,他們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倒戈。
而除了這些人之外,朝中也有人押前太子,認為皇後一死,說不定皇帝會心軟。當然立刻讓太子複起是不可能的,但兩人畢竟是親父子,前太子隻要好好表現,將來未必就不會重獲皇帝的寵信。
畢竟帝王的寵信並不是所有時候都講道理,有時候也會看心情。
在天家,起起伏伏都是常有的事情,宴王一年前不就是個不受寵的棄子嗎?如今不照樣離儲君隻有一步之遙?
這樣的猜測聲在百官中此起彼伏,直到宮裡傳來消息:
皇帝在給皇後冊諡時,竟然同時給早已過世多年的祁妃,也就是宴王的生母,追封了皇貴妃。
此消息一出,先前認為前太子有可能翻身的人登時啞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