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媳婦稍一遲疑,便道:
“你彆說八道,你有嘛憑證……”
她還沒說完,韓大膽兒便指著趙慶接著道:
“證據就在你身上!”
這時所有人都望向趙慶,趙慶也一頭霧水,但他心慌意亂,便要往門口挪步。韓大膽兒喝道:
“你把鞋脫了,讓大家看看你的腳底!”
趙慶死活不抬腳,尤非不由分說,跑過去抱起趙慶的腿,就扒下他腳上的布鞋。隻見趙慶光著腳,腳底乾乾淨淨,沒猴子沒痦子,連個臟點兒都沒有。
韓大膽兒十分冷靜,對著趙慶道:
“看來你不是擦過腳,就是洗過腳了!”
說著便拾起趙慶掉在地上的布鞋。那是天津老美華鞋店出的千層底布鞋,新鞋剛穿了沒多久,他忍著鞋裡的腳臭,從鞋坑兒裡撿出一小塊鴿子毛。
他高高舉起那小塊鴿子毛,眾人目光一時都聚焦於此。這鴿子毛上沾著血跡,被趙慶踩在腳下,沾在鞋坑兒裡,而且趙慶鞋裡還有一塊殷紅的血跡,顏色很新顯然是剛沾上的。那鴿子毛就是粘在血跡上所以一直沒掉。
韓大膽兒道:
“你怕穿著鞋翻牆,你院兒裡剛刷的白牆沾上鞋印兒,被人發現,所以你是脫了鞋翻的牆。我在角落裡看見有塊血跡被人踩過,應該是你光腳踩的,所以腳底一定沾了血跡。你翻過牆去就不應該穿鞋,你一穿鞋就把血跡和鳥毛沾到鞋裡了。”
趙慶此刻麵如土色,韓大膽兒又道:
“後來你也挺聰明,把腳洗了,但是卻沒留意鞋裡的血跡和那一小片鳥毛。”
說著把鞋扔在他麵前道:
“你也是把摳門放小車上了——推摳門兒,你這雙老美華的新鞋沒舍得扔,所以就留下最重要的憑證。”
到了這會兒趙慶兩口子都沒詞兒了。關大爺看院兒裡總算消停了,倒是來精神了。指著趙慶鼻子就罵,但是他畢竟以前是個旗人,也算前清貴族,太臟的話也罵不出口,罵來罵去就那幾句,要比起天津衛人罵街可差遠了。
左鄰右裡都和關大爺有點過節,但天津人過去就算了,也不記仇。這回趙慶乾的這個事兒著實讓人瞧不上,天津人老百姓做事兒敞亮,有事兒就擺在明麵上說,腳底下使絆算哪道。就算是下鍋夥當混混,甭管文鬥武鬥,也都是明麵上來,背後捅刀子下黑手,那都不算人物字號,天津話講,太栽麵兒。
沒多會兒鄰居都散了,院兒裡就剩下韓大膽兒、尤非、關大爺老公母倆和趙慶兩口子。尤非從趙慶家裡搜出一包熏香迷糊藥。韓大膽兒早覺得蹊蹺,趙慶這頓折騰,關大爺老兩口愣是沒被驚醒,睡得還特彆死。原來是趙慶在南市“大眼賊”那買了熏香,從窗口給關大爺老兩口下了藥。
不過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事兒,不是人命官司,用不著回所裡審問。韓大膽兒和尤非搬了兩把椅子坐在當院,趙慶兩口子乾的這事兒,衝著關大爺也肯定不能給個坐兒,又犯不著跪著,所以就讓倆口子蹲在跟前。
韓大膽兒和尤非對趙慶兩口子連嚇唬帶審問,這才知道趙慶兩口子這頓作妖的原委。
原來北門裡龍亭街有一套大院,是前清,一個徐姓鹽商的房產。前些日子這院子翻修,挖地刨土的時候挖出不少前朝留下的金銀。
趙慶和關大爺住的這兩套小院兒,早先也是這個徐姓鹽商的外宅。趙慶不知道打哪得到這個消息,就在家裡到處挖地,四處尋找,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和龍亭街宅子一樣,也埋了金銀。
說歸齊,整件事兒就是趙慶兩口子癡心才黑外帶著不開眼。在自己家挖了一溜夠,又想到關大爺家裡挖寶。倆人知道關大爺這人十分迷信,於是就想瞎了心,在關大爺院兒裡興風作浪,指望能擠走老兩口,買回小院兒,再動手找寶貝。
仗著這回沒出人命,頂天兒就是臟了小院,死了鴿子。趙慶連作揖帶道歉,包賠損失打掃小院兒。關大爺是老旗人,這會兒氣也消了,不想往死了擠兌人,沒讓趙慶陪幾個錢,這事兒就算了了。
趙慶自覺還住在青石胡同,天天讓人家戳脊梁骨,實在是沒勁,所以沒倆月就賣了小院,搬到河北王串場去了。關大爺買了趙慶的小院兒,在東牆開了個門兒,倆院兒連到成一處,不過他可沒閒著,買了小院兒之後就大興土木四處挖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讓趙慶的損招兒弄怕了,在院裡設置消息埋伏機關陷阱呢。其實關大爺和趙慶一樣,自打知道了這小院兒的底細之後,那是挑水的看大河——滿眼全是錢。他倆院兒亂挖四處瞎刨,是一門兒心思找金銀財寶呢!
關大爺之後怎麼找財寶咱們撂下不提,單說韓大膽兒和尤非倆人。案子破了,雖然是人為的,但關大爺心裡依舊不老踏實的,所以就想留倆人吃頓飯,借官衣鎮宅能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
韓大膽兒和尤非婉言推了關大爺這頓午飯。尤非穿過老城裡鼓樓,先去了趟城裡二所。畢竟這案子應該歸二所管,事兒了了怎麼也該和二所的人打聲招呼。韓大膽兒想,到了二所正趕上飯口,不免和二所那幫老油條客套幾句,說不定還得一塊兒吃頓晌飯。他頂討厭二所那幫假麼三道的老油條,所以沒跟著尤非一起去。
話說一連幾天,天津衛連降暴雨,不少地方都被水患所累四處泡湯,街麵上也少有的太平無事。不過好日子總有到頭兒的時候,天上的陰雲才散,太陽剛露個頭,有些個地兒積水都還沒退呢,地麵上立刻就恢複了舊貌。
海河邊幾個穿繡花鞋的雜八地,擋在河邊收錢,結果碰上個靜海縣的硬茬子,一動手差點出了人命,還牽出一宗奇案——鹽官浮橋水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