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膽兒吃著餛飩,忽然發覺身後有人偷襲,他一個翻身,一碗熱餛飩湯全潑了過去,緊跟著就是一拳。
可非但餛飩湯一滴都沒沾到那人衣角,就連韓大膽兒打過去的一拳,也被那人輕鬆撥開。然後隻聽那人罵道:
“好你個小混球!拿餛飩湯潑你小舅舅,還敢跟長輩動手!”
韓大膽兒定睛一看,原來身後這人,卻是朱天飛!他正扛著一個,用麻繩捆著的長條兒被服卷兒,單手叉腰站在韓大膽兒麵前。
韓大膽兒笑道:
“您了輕功太好,跟鬼賽的,走道都沒聲,我還以為是那戴麵具的來偷襲呢!”
“放屁!那是你本事不行!”
說完,朱天飛又道:
“我對機會真得問問吳師哥,這徒弟怎麼教的,你這能耐壓根不行!真碰上個硬茬子,你也不是個兒啊!”
韓大膽兒要聽彆人說這話,肯定不服氣,但這話從朱天飛嘴裡說出來,他還真還不了嘴,沒辦法,朱天飛本事的確比他大得多。
朱天飛又道:
“上次那個帶猴臉兒的老頭兒去你們家,要不是我到了,你可就崴泥了!”
他想想又道:
“不行!你這點本事不夠用,我得教你點絕的,就拿你打筷子暗器來說,力度準頭兒都不錯,就是手法差點……”
大半夜的,一個賣餛飩的,看著一個大個兒和一個扛被服卷兒的,站街邊嘚啵,這場景彆提多怪異了。買餛飩的也不敢走,雖說和韓大膽兒挺熟,但他畢竟是為副爺,不敢說要餛飩錢,但人家吃沒吃完,還吃不吃也沒說,自己恒是不能直接挑挑子就回家,就問了句:
“韓頭兒,還有一碗煮得了,我現在給您盛上?”
韓大膽兒看看點點頭,想起還沒給錢呢,就掏兜給了餛飩錢。這時候一瞥眼見朱天飛肩上扛的被服卷兒,動了幾下,就趕緊問道:
“小舅舅!您了扛的這是嘛?怎麼還動呢!”
朱天飛一拍腦門兒,趕緊放下被服卷兒,一邊解麻繩一邊道:
“之前聽你說,審九道彎兒那大賊閻三刀,審出水西莊石獅子憋寶,我覺著好奇,晚上就到水西莊門口去瞧瞧那對兒石獅子,結果順手抓了個賊!”
說著他解開包袱卷,露出被子裡卷著的一個人來。被子一解開,先散出一股子怪味兒來,說騷不騷,說醜不醜,腥氣呼啦,帶著股小葷香攉孜然的味兒,讓人聞著幾欲作嘔。
被服卷兒裡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一腦袋亂糟糟的頭發,長方臉,掃帚眉,眼圈烏黑腫起。鼻子下麵人中豁了個口子,一直連到上嘴唇,是個兔兒唇!他嘴巴子腫了,高高隆起一大塊,嘴裡堵著塊破布,說不了話,隻能不停地掙猥。
韓大膽兒捂著鼻子道:
“我說這麼大味呢!原來這塊料!”
韓大膽兒還真認識這家夥,這貨外號兒“豁了嘴兒”是南市一帶有名賊偷,南市小腦袋,當初在戲班子跟包,就因為認識了他,才開始不走正道學了壞。這家夥可不是好鳥兒,溜門撬鎖,半夜撥門,街上掏包兒,小偷小摸,什麼都乾過。
這家夥兒偷東西,還不挑不揀,有什麼算什麼。人家刷完蒸包子的籠屜,轉身倒刷鍋水這麼會兒工夫,他把籠屜就抱走了。還有人洗完衣服剛晾上,讓家裡孩子在門口看著衣服,他顛顛兒地跑去逗人孩子說話,最後愣能把晾的衣服都給騙走。
溜門撬鎖,也是看見什麼拿什麼,有錢人家他也進不去,頂多偷個小門小戶的,要趕上這家實在太窮了,有塊鹹菜疙瘩,也得讓他順走,真可以說是賊不走空。
這家夥兒偷東西手法兒挺高,可還是經常失手被人逮著。就因為他不愛乾淨,見天兒不洗臉口也不漱,半年一年才洗一回澡,他說總洗澡傷元氣。可他乾的這行不好,撥門進屋偷東西,人沒到味兒先到了,什麼還沒拿呢,就得讓人順著味兒逮著。
逮著了,人家都不敢上手抓,怕抓一手油泥,頂多罵幾句,踹兩腳。他一看更得以了,連澡都不洗了,多前兒掉河裡,才算是洗回澡。他手腳脖子上臉上,除了漬泥,就是皴兒!
朱天飛也是嫌他身上味兒大,逮著這家夥,乾脆找張破棉被,把他往裡一卷,用麻繩捆上。反正他也不知道香臭,就脫下自己的臭襪子,塞在他嘴裡。這家夥的確不知道香臭,可被子兩頭兒一紮,不透氣兒啊,一路上朱天飛再竄蹦跳躍的,這工夫連憋帶顛,都快冒泡了!
賣餛飩的大老李也厭棄這家夥,趕緊把餛飩挑子遠遠地搬開了。
韓大膽兒問道:
“小舅舅,你這逮了個賊,不往警察所送,怎麼自己扛著呢?”
朱天飛道:
“這小子說,他知道帶猴兒臉麵具人的事兒,我就想帶回你們家,直接讓你審審!”
韓大膽兒趕緊道:
“你快打住吧!上回你潑一院子糞,臭了十多天,這會兒你又帶這麼個玩意兒回家,你還讓那老兩口兒活麼,乾脆在這審吧!”
大老李把餛飩放在小桌上,擺上兩個板凳兒,自己就遠遠地坐在牆根兒,偎著泥爐衝盹兒去了。
韓大膽兒邊吃餛飩,邊問朱天飛道:
“您先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朱天飛聞見韓大膽兒餛飩香味兒,也有點饞了,就想讓大老李再煮一碗,韓大膽兒道:
“甭要了,沒了!這是最後一碗,剛才那碗潑地下了,也當孝敬您了!”
朱天飛道:
“放屁,不會說彆瞎說!死人在潑地上孝敬呢!”
朱天飛就盯著韓大膽兒這碗餛飩,韓大膽兒趕緊端起碗來,連吃帶喝,邊吃邊道:
“我一天水米沒沾牙呢!明天請您了吃好的,這碗我偏您了!”
朱天飛見撈不著餛飩,就照大老李尋口碗湯,一邊喝湯一邊講了他今晚的發現。
他之前聽韓大膽兒提起,水西莊石獅子憋寶的事情,深感好奇。天津衛南蠻子憋寶的傳說雖然由來已久,但甭說朱天飛一個河北人,就算天津衛當鄉本土的,都沒幾個人真的見過。什麼三岔河口分水劍之類的,更是傳得神乎其神。
水西莊朱天飛是去過了的,當年第一次來天津衛,就慕名前往,但水西莊早已荒廢多年,他見到的不過是些殘垣斷壁,荒草衰煙。
由於當時正值盛夏,野草藤蔓爬滿了荒園。門口的兩尊石獅子,也被藤蔓覆蓋。朱天飛還以為是土堆假山呢,也沒在意。聽韓大膽兒這段傳說,就想著去看看。
本來想著白天去一趟,但韓大膽兒家裡,晌飯安排得不錯,都是朱天飛愛吃的,吃飯時又和表姐夫,就是韓大膽兒他爹,多喝了幾杯。想著吃完飯眯一覺再去,可等睡醒了一睜眼,天都黑了,他也沒吃晚飯,就直接出了門。
到水西莊的時候,殘破的園子門口什麼都沒有,兩尊石獅子都不見了。朱天飛四處找了一圈,也沒見到石獅子的蹤跡。
正這時候,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來到水西莊園子外。朱天飛見他形跡可疑,就飛身上樹,想看個究竟。
這人影在園子門口,四處尋找張望,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他裡裡外外找尋了半天,最後垂頭喪氣自言自語道:
“怎麼沒了呢?頭些天還看見,在大門口杵著呢……真尼瑪奇了怪了,趕上我燒香,佛爺都倒地兒了,哎!……不該我發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