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膽兒本想找個量體做西服的,畢竟他這身高,想買成衣可不容易。但經常去那家西服裁縫店,今天東主有喜,休息一天。
其實日租界有幾家不錯的西服店,像什麼“鈴木洋服”、“岡田洋服”,早幾年韓大膽兒也去過。彆看日本人都是小矬子,但西服的樣式尺碼可全得很,而且服務周到殷勤。
韓大膽兒雖然有兩個日本同學,而且在日租界也認識倆仨人,但從骨子裡,還是十分厭惡這群東洋小銼子。
此時九一八剛過去沒多久,東北又成立了偽滿洲國,國內反日浪潮甚囂塵上,天津衛也正是抵製日貨的時候。所以非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會往日租界跑,之前是為了案子化驗證物,要不打死也不去日本的醫院化驗所。
當時的中原公司,就是解放後的百貨大樓,是一個日本華僑和兩個廣東人合股開的商場大廈。那時候雖然以娛樂為主,但商場裡賣西服的店鋪也很多,而且顏色料子尺碼都很齊全,但壞就壞在,開在日租界旭街,所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中原公司這二年也十分蕭條。
韓大膽兒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了法租界轉轉。法租界的都是身材高大的洋人,西服大號的比較多。於是就在勸業場、天祥、泰康幾家商場轉了一圈,可不是不合身,就是顏色不喜歡。後來好不容易在“倪源記”找到件合體合身的,但卻是純白的西服,韓大膽兒身高體壯,一身純白西服穿在身上,總覺得跟孝袍子賽的,實在彆扭的緊!
最後韓大膽兒想起小白樓的“裁縫裡”。其實那原來叫“江廈裡”,因為住了上百個手藝精湛的“紅幫裁縫”,才得了裁縫裡這麼個彆號。一到了晚晌,這裡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紅幫裁縫們用德國的手搖縫紉機,和美國的腳踏縫紉機,不停為客戶趕製西服。
這其中有位西服高手何慶錩,他的手藝在西服裁縫界可算首屈一指,找他做西服的人絡繹不絕,就連很多各界名流達官顯貴,都來這定做西服,一般人要沒預約,還真排不上個兒!
韓大膽兒也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思,去了趟裁縫裡。
到那一看,做西服的人還真不少,甭說何慶錩那,其他家估計也得等上十天半月的。韓大膽兒還是去了何慶錩那家問問,結果得知要做西服至少要等三個月才能排上號。
他無奈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被何慶錩的徒弟叫住。不知道為什麼,何師傅突然說有時間,給韓大膽兒做西服,而且三天就得。
韓大膽兒頗感意外,他以為何師傅最多就是讓徒弟動手,給他量體裁衣,做身西服,誰知道進屋一看,原來是何師傅自己動手,親自給韓大膽兒量體裁衣。據說現在除了幾位身份顯赫的主顧之外,何師傅已經很少親自動手給主顧量體裁衣了。
雖然何師傅隻是個手藝人,但韓大膽兒卻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何師傅卻說,知道他是津門有名的神探韓大膽兒,為了感謝他擒凶拿賊,保一方百姓平安,所以要親自做套西服送給他,分文不收。
韓大膽兒連連推辭,可何師傅性子也很倔強,硬是不收錢,再說下去,反而要發火了。韓大膽兒死說活說何師傅就是不收錢,最後他隻能隨了何師傅的意。
其實何師傅手工錢就不低,您說他敬重眼前這位神探韓大膽兒倒是不假,但是能又出工又出料,一個做買賣的人,自然是不可能。
全因為當時,何師傅那有位來定做西服的主顧,這位身份不低,又是何師傅的老主顧,他看見韓大膽兒來做西服,就暗中出了最好的料子錢,本來連工錢也要一起出,但何師傅知道了眼前這位高個子,就是擒凶拿賊的神探韓大膽兒之後,決定不要工錢,免費幫他做身西服,這點的確是發自肺腑的敬重。
量完體後,何師傅讓他三天後來取成衣,或者給個地址,可以直接送上門,韓大膽兒道謝後便騎車離開了。
這時候,何師傅屋裡那個出錢的主顧,正在暗中瞧著韓大膽兒離去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韓大膽兒也在思索,他越想越覺得古怪,選好料子量體定做一身西服,價格可不便宜。雖然自己家裡有錢,做身西服不在話下,可裁縫師傅因為自己一點名氣,就連工帶料,白送一套西服,這對於一個做買賣的人來說,似乎不太可能。難道是有人暗中相助?可如果是熟人,大可不必藏頭露尾,此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剛才在何師傅那是盛情難卻,但自己不能憑空白拿人家一套西服,所以韓大膽兒心中打定主意,三天後不去取衣服,自己還是去買套西服成衣。
韓大膽兒看離著老白家的小酒館不遠,就去騎車去找老白,想一起去南市吃水爆肚。到了老白家,韓大膽兒一說剛才做西服的事兒,還趕巧了,老白前段時間剛做了套新西服,就讓韓大膽兒直接拿走。
本來家裡給老白介紹了個俄國女孩,這姑娘也是當初流亡的沙俄貴族後裔,前幾年剛搬到天津衛,家裡是做生意的。家裡人想讓老白穿這身西服,跟那個女孩去參加一個俄國人家裡辦的舞會。
聽韓大膽兒說做西服的事兒,就讓韓大膽兒直接穿這身西服去宴會,老白和和韓大膽兒身高差不多,韓大膽兒穿上西裝也十分合身。但這畢竟是人家相親做的,還沒上身就讓自己穿走的確不合適。
老白說這西裝要元旦舞會才穿,韓大膽兒聖誕前夜穿完,給他那回來就行,況且家裡西裝一大堆,穿哪件都行。最重要的是,老白對這種事兒還是挺抵觸的,新西服雖然做了,但他壓根不想去。就算韓大膽兒不穿,自己也未必會穿。
憑著和老白這關係,韓大膽兒也不推辭,拿上西裝和老白去找小猶太,三人一起吃了頓水爆肚,喝得酩酊大醉,還差點把西裝落在爆肚攤子上。
三天後!
眼看轉天就要去參加喬治布朗的聖誕前夜小型展會了。一早起來,韓大膽兒家門口就有人叫門,開門一看,竟然是裁縫裡何慶錩的小徒弟,這孩子捧著成衣盒站在門口,來給韓大膽兒送西服了。
韓大膽兒卻想,那天自己明明沒說過住哪,這裁縫的本事也太大了,竟然能找到找到家裡。他本想拒收,但那個小徒弟說他不收回去沒法交代。
韓大膽兒就追問那個小徒弟,那天他去的時候,鋪子裡究竟還有誰,小徒弟說自己真不知道,說完就轉身要走。韓大膽兒把他攔住,還是照著官價,把西服連工帶料的錢都硬塞給了小徒弟。
那小徒弟本來不收,韓大膽兒嚇唬了他幾句,又說不收錢就把衣服拿回去,那孩子也就十多歲,跟魏小五差不多年紀,見眼前戳著這麼個大個兒,又連嚇唬帶哄的,實在沒轍,隻能硬著頭皮拿著錢走了。
韓大膽兒把西服拿回去,自己可沒穿,他怕這是三陽教的陰謀,隻是小心打開盒子,發現西服並不是自己那天選的料子,心中就一陣疑惑。他趕緊把衣服拿出來抖了抖,可發現並無異狀,就放回盒子裡擱在了書桌上。
他可沒想到,萬幸他沒穿這件西服,算是躲過一劫,可他躲過去了,彆人就未必能躲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