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德莊位於天津城南一帶,其實麵積很小,方圓不過二裡半,但在當年名氣可真大,老時年間,謙德莊算得上是頂著風能臭出三十裡去!當時那一代住的人多是指身為業,賣力氣的腳夫、扛河壩的、打短工的、拉小套兒的等等,再有就是妓女暗娼。
民國六年,直隸南邊鬨大水,水勢太大,直接波及了天津衛南邊一帶,直到南馬路全程一片澤國。直隸文安、靜海等地大批災民湧入天津,都在小劉莊一帶落腳。當時卍字會出錢賑災,轉過年災情好轉,大多數人選擇返鄉,也有部分人直接就在此落地生根,有不少謀生的便留在謙德莊一帶。
謙德莊這片地兒過去坑多、溝多、墳地多。後來天津衛有名的富戶“李善人”在自家修建的花園“榮園”,又名“李善人花園”(今天的人民公園)的私家花園西北角,修建了兩排二百餘間土坯房,起名“李家房子”,賃給當時的災民住,逐漸形成了這一片居民點。
除了“李家房子”當時的天主教會“崇德堂”也在此地建了不少房子。當時謙德莊東南的西樓村,就是後來人們常說的天津西樓,有大惡霸李珍、李玉哥倆兒,也糾集了一群地痞、流氓、無賴、雜八地,到謙德莊搶占地盤。表麵上是開設保安公司,實際上從房屋土地買賣,到開店鋪做生意,他都要插上一腳,說白了就是收保護費的幫派團夥兒。
謙德莊名聲臭就臭在,專出這幫地痞惡霸雜八地,這幫人包娼庇賭,開設煙管、寶局、妓院。成天欺壓良善,打架鬥毆、火拚械鬥、每天不得出個三五起!這地方騙子還多,去一趟指不定在哪,就得被人把口袋兒騙得比臉還乾淨!
所以天津衛有這麼句順口溜,那叫:“謙德莊逛一逛,刨去吃喝全是當!”
那時候老百姓都認為謙德莊沒好人。打比方說兩方糾紛,先是口角繼而動武,最後歸到派出所警察這邊解決,甭管誰對誰錯,但凡聽說有一邊是謙德莊的,那官司沒打就先輸一半。
大惡霸李珍李玉兩兄弟,一個是青幫頭子“白雲生”的徒弟。另一個綽號“花鞋小李三”,和當時天津衛的大混混袁文會都是“悟”字輩兒的。
這哥兒倆把持謙德莊一切生意買賣,你開鋪子,他就代征捐稅,你做小買賣,他就收“地份兒錢”。走江湖的吃“毛鈿”,開賭場的拿“掛錢”總之沒有他們不收錢的。就連掏包兒的賊偷兒也不能隨便來謙德莊作案,真要來也得交“份兒錢”。
除此之,他們還放“窯賬”就是高利貸,後來更征收什麼衛生費、路燈費、修路費……隔三差五舊來斂錢,反正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斂不到的!
這倆位不光欺負窮人,真橫的他們也不怕。當年為了經管謙德莊房產,鬥敗了有財有勢的“曹八”。自此之後更,這哥倆兒在此地更是隻手遮天,但凡是經管的房產,他們是一邊克扣房東,一邊勒索房客,兩麵盤剝四處斂財。自己掙得盆滿缽滿,老百姓則是苦不堪言。
可您彆看就在這種生存環境,圍著謙德莊中心的永安大家方圓左近,光是戲院就開了六家,還不算茶園、酒肆、落子館等去處。說相聲的、唱時調的、說評書的、演皮影兒的,各種娛樂可說應有儘有。當然這些買賣都有李家哥兒倆的乾股,甭說這些,就連澡堂子都有他們的股。
那時候永安大街以北有塊空地,不少走江湖的在此撂地。這些人多數都是以行騙為生,像是什麼賣假藥的、賣假人參的、假當票之類的。可您彆以為這騙人有嘴就行,還得“綱口”好,說白了就是能拿話誆人騙人,要不怎說金皮彩掛全憑說話呢!在這討生活“綱口”不好可吃不上飯。
謙德莊南頭有一片窯子。民國十五年法租界取消娼寮區之後,大部分妓院就都搬到了這一帶,
從樹德裡順著小河沿道福厚裡都是妓院,明娼暗娼加一塊兒,得有個一百二十來家。那時候暗娼都是偷偷摸摸的,胡同有沒路燈,黑吧呼呼誰也看不清誰,所以逛暗娼就叫“摸鯰魚”,所以當地暗娼多的地方就得了個“鯰魚窩”的名字。
再有就是“轉子房”,這地方可不是轉賣孩子的地兒,所以叫轉子房。而是嫖客與賣淫女人借地兒廝混,這轉子房就從中分成,有點現在情人旅館那意思,從中收個房錢提供個交易場所。
(我跟大夥兒說這些,可不是教大家夥兒學壞,隻是想讓眾位看看,那時候底層窮老百姓的疾苦生活,現在和那會兒比起來,那真是翻天覆地之變!)
韓大膽兒要找的這個賊偷兒“小蚊子”,據豁了嘴交代,目前就躲在福厚裡的一間轉子房裡。小蚊子在彙豐銀行門口,曾經從韓大膽兒身上摸走了烏木方盒,雖說隻有一個照麵兒,但是韓大膽兒是何許人也,觀察入微目光如炬,隻要見過一次的人,就絕逃不出他的法眼。
隻不過這次來謙德莊,不是韓大膽兒一個人,他自行車後座上還馱著一位。
梅若鴻這姑娘見過世麵,留過洋,為人洋派。但說實話,甭說謙德莊,就連三不管她都很少去,對於謙德莊這樣的地方,梅若鴻可是頭回來。
他坐在韓大膽兒自行車後衣架上,剛開始隻是問了幾句那天韓大膽兒和趙景生見麵的情況。韓大膽兒一邊騎車,一邊尋思陸鬆濤交代的事兒,想著怎們能從火柴廠後倉庫,把東陵國寶運出來,所以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梅若鴻的問話。
等自行車騎進謙德莊一帶後,梅若鴻隻顧著四處看景,對於紅堡的事情反而不怎麼問了。要說也是,一個受過西洋教育的大姑娘,哪見過這樣的惡嘻嘻海,隻見四處戲院林立,酒肆茶館不計其數,街上不時有拉客的夥計,胡同裡還立些著擦胭脂摸粉兒的女人,尤其是到了永安大街一帶,人就更多了。
耍把式賣藝的、算卦相麵的、撂地說相聲的、表演古彩戲法的、耍猴兒耍狗熊的,還有各種買膏藥、賣人參、賣大力丸的。琳琅滿目熱鬨異常,可說人聲鼎沸不輸三不管。
韓大膽兒一心到轉子房尋找小蚊子,心思全在這上,對於馬路上邊的熱鬨景象,全然充耳不聞。隻是梅若鴻坐在後座看得新奇,心中暗道,這不就跟南市三不管一樣麼,怎麼這地方名聲這麼臭呢?
韓大膽兒自行車正往前騎,梅若鴻忽然覺得身子一晃險些掉下車來,從韓大膽兒背後扒頭一看,原來有個穿著黑布棉襖的漢子,橫倒在路中間,腦袋離著韓大膽兒自行車前軲轆,也就半寸不到。要不是韓大膽兒及時捏閘,這會兒都從這家夥腦袋上碾過去了。
梅若鴻以為韓大膽兒撞著人了,趕緊從後衣架跳下來,伸手要去攙扶躺在地上直“哎呦”的漢子。
韓大膽兒趕忙阻止梅若鴻,然後開口道:
“彆管他!你一伸手,他那同夥就出來嚎喪了!”
梅若鴻一聽這才明白,原來這是碰瓷兒訛人的,彆看她是個留洋的高知,但對於這些江湖騙術可完全不了解。
韓大膽兒衝著躺在地上那位,沒好氣兒地道:
“起!起!起!睜開你那對牛眼看看,我是誰!”
地上躺著那位哼哼唧唧,雖然嘴裡一直哎呦,但說話十分窮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