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兒道:
“一個叫牡丹,一個叫槐花,都是從南市清吟小班退下來的槐花三十多了,年紀一大小班而就不要了,,牡丹二十多,但得了臟病治不好反反複複老發作,小班的客沒人在敢買她的盤子,所以被小班兒掃地出門了!倆人混不上飯吃這才跑鯰魚窩,交份兒錢做生意!”
韓大膽兒問道:
“之前凶案,就槐花見著了?”
黑三兒點頭道:
“沒錯!白老太太就從她那傳出來的!不過上月十五,她也被白老天太扒皮剖腹,死的那叫一個慘!”
韓大膽兒問道:
“槐花死時候有人看見沒?”
黑三兒道:
“這就不知道了!說不好就是剛才院兒裡扒皮死的那個!”
黑三兒道:
“以前聽人說過,白老太太就是白仙,是刺蝟成精!這白仙兒特彆小氣,誰要是得罪了白仙兒,或者看見白仙兒做法,之後白仙兒一準兒找上門來把他逮走!”
韓大膽兒聽完一笑置之,不過適才院兒裡那個目擊的暗娼,卻言之鑿鑿,說看見了白老太太,聽黑三兒這意思,似乎和之前的槐花所見基本相同。
他心裡尋思,就算行凶的真是個老婦,可照常理白發蒼蒼那麼大年紀,怎麼可能有這麼大氣力,製服壯年女人行凶,而且手法趕緊利索。
從自己聽到叫喊,再竄進那院兒,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這要是常人,即便想要行凶,也沒那麼快的身手,更何況是個年紀老邁的白發老太太!
說著說著幾人走到一個小院兒門口,小院兒不大,關著院門。木門破舊乾裂,連漆都掉了!門環上穿著鎖鏈,掛著把大鎖。黑三兒讓手下掏出鑰匙,把鎖頭打開。
幾人推門進院,院子裡有一明兩暗三間小屋,屋門都掛著大鎖,看樣子已經沒人住了。幾間屋窗戶紙發黃,雖然沒什麼漏風破口,但看著也顯得很破舊。正房和東廂房屋頂上的瓦片像是今年新修的,估計是怕夏天屋裡漏雨不好做生意,不然房主也不會出錢來修。隻有西廂房,屋頂上瓦片淩亂,還長著老高的蒿草。
院牆邊靠著口水缸,缸口破損不平,甭說手摸,腳踩估計都得紮腳。靠水缸不遠還有口水井。天津衛打出來的井水,多數又苦又澀,所以喝的都是河水。
老時年間。但凡是老百姓聚居的地方,都有賣水的水鋪,有涼水買回家自己燒,也賣開水,用暖壺打回去沏茶。專有一路挑水送水的,在天津衛叫挑大河的,他們既管從河裡打水挑到水鋪,也管給在水鋪買水的主顧挑水送上門。
水井在天津可不多見,韓大膽兒便問道:
“這口井有水嗎?”
黑三兒趕緊問旁邊的小子,那小子點頭道:
“有水,有水,就是又苦又鹹,也沒人喝!”
韓大膽兒看院裡地上,泥土乾裂,三九天已經上了凍。靠西廂房門口有棵小樹,十冬臘月僅有枯枝隨風搖曳。院子中間地上黑黢黢一片,像是有什麼東西沁入土裡,留下一片汙跡。他猜想,這應該就是伏屍所在,地麵汙跡都是乾了滲入土裡的鮮血。
正在此時,忽然西廂房裡傳出一聲呻吟怪叫!
在這寂靜的小院兒裡,這一聲突然響起,不亞於憑空一個炸雷。當時就嚇了黑三兒身邊那倆小子一跳!
韓大膽兒見聲音是從最破敗的西廂房發出的,上去一腳就踹開了屋門!搭著這屋門也糟點,鎖頭又結實,韓大膽兒這一腳連連屋門帶門框全都踹了下來,門框和屋門倒進屋裡。
屋門一開,小院兒忽然起了一陣妖風!瞬間從屋裡傳出一股惡臭,氣味刺鼻辣眼,讓人為之窒息。幾人趕緊伸手掩住口鼻,韓大膽兒當先一步,竄進屋裡。
隻見這漆黑昏暗的小屋,陋室破敗,家徒四壁,僅有一架土炕,兩張矮凳一張破桌,桌上立著盞油燈,堆著些盤碗,牆角放著個破粘木箱子。
土炕上腥臭撲鼻,兩隻乾枯發白的手爪,向空中抓撓,十指如鉤指甲甚長,一團花白蓬亂的頭發下,中有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韓大膽兒,她翻身趴俯在床,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他手腳扣住抓床褥,口中發出一陣嘶嚎!
後邊跟進來的一個小子,見狀登時嚇得跳出屋外,指著屋裡便叫道:
“妖精!妖精!白…白老太太!”
韓大膽兒聽黑三兒手下亂喊,趕緊定睛觀瞧!
隻見那老婦身上僅穿著小褂,趴在炕上有氣無力,剛才翻身顯是已經用儘了全身氣力,此刻雙眼翻白,眼看就要背過氣去,心知這隻是個尋常老婦,所謂嘶嚎,隻是想求救,但太久沒說話沒所以嗓子破音。這老婦應該就是牡丹同院兒,那個病榻上的老年暗娼!
韓大膽兒衝屋外喝道:
“什麼白老太太,這是個活人!趕緊弄碗紅糖水來!”
黑三兒趕緊讓手下去旁邊院兒裡,沏了一碗紅糖水,這附近住的都是暗娼,每月月事,經常要喝紅糖薑水緩解痛楚,所以手到取來。
韓大膽兒趕緊給老太太恰人中,又把紅糖水灌下,老婦這才悠悠轉醒。這時韓大膽兒才瞧見,感情炕上都是屎尿,小屋陰冷,屋裡又沒生火了,屎尿在被褥上已經凍成一塊。剛才進屋便是這股臭味兒!
韓大膽兒也不嫌臟,扶起老婦,衝黑三兒喝道:
“你們他媽的還算人麼?這屋裡還有活人呢!你們鎖門鎖院,這是要把她放著等死呐!”
要不是他用手扶著這老婦,當時就得把這仨打翻在地。
那倆小子趕緊道:
“不是!不是!這鎖大前天才掛上!我們以為這院兒死絕了才鎖的門,真不知道還有喘氣兒的!”
韓大膽兒心知肚明,那年月,賺不到錢的老年暗娼,最後也就這下場。沒人管沒人問,生了病就在炕上等死!好的咽氣之後,用席子一卷,找個開窪一埋,不好的還沒咽氣就拖出去,扔得開窪野地了!
他隻是好奇,牡丹和槐花死後,這院兒少說空了一個月,院裡水缸沒水,屋裡沒有吃的,這一個月沒吃沒喝她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再看床上除了屎尿,還有不少餑餑渣,這才明白,應該是炕上放了些凍窩頭,他全靠窩頭才留下這口氣兒,想是這幾天最後的凍窩頭也吃沒了,所以才餓成這樣!
這老婦發出一聲哀歎,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道:
“這位……爺……給我……給我口吃的,那天扒皮的事,我……我全看見了……給……給口吃的……我講給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