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岑景罵了一聲, 出聲:“右邊!”
一輛載貨的大卡車從兩人身邊險險擦過,賀辭東一臉凝沉,雙手穩穩地大打方向盤精準避開。
這不比平常時節,冬季開車任誰都得小心翼翼, 起霧下雪都還算輕的, 主要是路麵結冰打滑, 更彆說像他們現在車還被人動過手腳。
岑景一手抓穩頂上的把手,緊盯著前方。
沒過幾十秒, 瞳孔微縮。
他們遇上了最壞的境況,一百米的前方就是一個斜坡彎道。公路一邊臨山, 另外一邊是亂石陡坡, 一眼望下去觸目驚心。
岑景和賀辭東對視了一眼。
對他來說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他穿了一趟書, 結果比原身死得更快。
隻是沒想到他賀辭東說不定得跟著他玩兒完。
隨著賀辭東長按喇叭的聲響,確認前方沒有來車的同時,彎道處成功打滑來了個大甩尾。
“嘭”一聲撞上護欄。
但賀辭東最後關頭顯然緊急打偏了方向盤, 用他自己那一邊撞了上去。
岑景也來不及說什麼, 視線裡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砰砰幾聲響, 車子沿著石坡翻滾而下, 岑景當場就被震得失去了意識。
最後是鼻尖一陣汽油的味道, 以及不知道何時墊在他腦後的那隻手……
岑景實際上是被痛醒的, 距離翻車並沒有過去多久。
胸腔裡的悶痛清晰告訴他, 他的肋骨很有可能被撞斷了。從全身麻痹的感覺裡一點點恢複知覺,他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很健全, 沒有致命傷。
睜開眼睛,視線裡能看到的位置有限。
車子呈倒轉的位置砸在山坡下的一片空地裡。
已經徹底報廢的車前蓋冒起一陣濃煙。
岑景轉頭往旁邊看過去。
“賀辭東。”岑景沙啞著一把被煙嗆到的嗓子叫他名字。
賀辭東頭朝後仰著,有血跡從頭發林裡沿著他的臉落下, 幾乎印紅了他半張側臉。
岑景看著他那張沒半點活氣的樣子,艸了聲,從被卡著的位置掙脫出上半身探過去。
拍了拍他的臉,“喂!賀辭東,醒醒。”
沒反應。
岑景緊蹙著眉,往他另外一半邊看了一眼,然後當場愣住了。
變形到已經徹底報廢的車門,有一根金屬材質的尖銳物從前貫穿了他的肩胛骨。
流出的血讓他身上的深色外套浸濕大片。
這完全是因為之前他伸手護住岑景,把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外所導致的。
岑景先一步從車裡翻身出來,忍著每一個哪怕細微動作都帶起的劇烈悶痛,轉到了賀辭東那一邊。
岑景半蹲下來,看了一眼車前越來越濃的煙霧,沒有猶豫地徒手掰上車門。賀辭東的情況不敢大幅度挪動他,所以隻能儘可能把門卸下來。
岑景額頭的冷汗越來越明顯,大冬天暴露在外手早就已經凍僵了,因為過度用力指關節泛白,被鋒利的棱角劃傷,指甲出血。
十分鐘後,岑景一身狼狽仰躺在地上。
身上是一道道黑印和血跡。
隻不過血大多都來自於同樣躺在他旁邊的賀辭東的身上。
岑景聞著空氣裡難聞的汽油味,以及一陣明顯的血腥氣,呼出一口寒氣,看著頂上說:“姓賀的,你可千萬彆給我死在這兒。”
他說著偏頭看向旁邊的賀辭東。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人這幅模樣,臉色蒼白如金,躺在這席天慕地的荒郊野外,連胸膛的呼吸起伏都看不見。
岑景估計了一下時間,報警電話是剛察覺出車出問題時打的,就算調最近的救護車過來估計都還有一會兒。
他喘息兩聲,翻身起來。
伸手試探了一下賀辭東的體溫,下一秒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視線從賀辭東額頭的傷一直移到他肩上的貫穿傷時,停頓了幾秒。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自從上回找賀辭東算賬發作過一回,倒是沒有出現過那麼劇烈的情況,但偶爾會像這樣,不嚴重,但又沒法忽略。
猶如某種後遺症般。
岑景翻身背靠著斜坡坐下來。
同時感覺自己的衣擺突然被扯了一下。
岑景垂眸掃了一眼,然後抬頭,對上賀辭東緩緩睜開的眼睛。
岑景體力耗儘,吐出一口氣說:“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
“死不了。”賀辭東的聲音不大,帶著嘶啞。
他挪動一雙長腿半撐起來,抬手捂住肩膀,然後岑景眼睜睜看著他隨著一聲悶哼,單手把尖銳物抽出來了。
“不是!你特麼瘋了啊!”岑景就沒見過這麼狠的人,當即脫下裡衣外麵的襯衫往他流血不止的傷口堵上去。
“沒事,卡著更麻煩。”他說。
兩人都沒好到哪兒去,賀辭東往他按著襯衣的手看了一眼,問:“手怎麼了?”
岑景原本有一雙很好看的手。
但是現在上麵滿是血汙和傷口。
岑景示意他自己按著,晃了晃手說:“就為你把你弄出來弄的。”岑景往他頭上掃了一眼說:“所以不要白費我一陣力氣。”
賀辭東抓握了一下他的手。
岑景就當他同意了。
實際上真要算起來,岑景知道賀辭東的情況比他嚴重多了。這人要不是意誌力足夠堅強,岑景估計他也不能醒這麼片刻。
更不要妄想從這石坡底下爬上去。
兩人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並排著。
賀辭東手勾著岑景剛剛搭在他身上的外套,重新挪到了岑景的身上。
岑景這會兒連睜眼都覺得疲累,就沒管。
隻是嘴上道:“撐會兒彆睡,救護車估計快來了。”
他聽見賀辭東嗯了聲。
半山底下安靜得隻能聽見風聲。
空氣又濕又涼,遠處有潺潺水聲,估計有小河,隻是他們這個位置看不見。
岑景覺得安靜過頭了,又睜眼看向旁邊。
賀辭東同樣閉著眼睛,但是岑景知道他還保持著清醒。
這一幕沒來由覺得熟悉。
“在看什麼?”賀辭東問。
他沒有睜眼,岑景也覺得這個時候說話似乎更好一些,就掃了一眼他肩上的傷,問了句:“你肩胛後背的那片紋身原來是不是有一大塊疤?”
賀辭東睜眼看他:“為什麼這麼問?”
“就感覺應該是的。”岑景也沒說為什麼,道:“很多人紋身不都是為了這個。”
“是。”賀辭東說:“很多年前留下的。”
岑景也嗯了聲。
寒風帶來遠處警笛刺耳的聲響。
岑景記憶朦朧的最後,看著頭頂想。
這個世界的冬季好像比以往顯得更漫長。
岑景又走進了和上次一樣光怪陸離的夢境當中,他清楚自己在做夢,但始終沒能醒過來。
這次好像還是很小的時候。
他清晰記得父母離世了,他一個人在路上走了許久,卻始終沒能找到回去的路,周圍變得一片陌生起來。
有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