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寫師16
威廉·華茲華斯(英國詩人):縱使無法挽回綠草如織、繁花似錦的時刻, 我們無需哀傷感懷,而是重新發現記憶中殘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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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偵破希爾案時,林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煎熬。
她的理性和感性, 進行過不止一次的拉扯。
像是之前一切證據都在指向案件的真相是如何的殘酷, 而她的情感卻寧願自己的理性判斷出了錯誤。
如今看著安娜平靜地離開, 林萊的理性告訴她,安娜下定了決心,要去為自己的女兒報仇,這是法外裁決, 這是犯罪,快去阻止她。然而情感層麵上,林萊卻是在想:‘我該去阻止嗎?我為什麼要去?那是一位母親的複仇,那是她想要的。’
理性再次告訴她:這時候你應該更理智。安娜不應該被那個男人摧毀她還可以有的後半生。
這讓林萊迅速回過神來,在緊要關頭攔住了想要開車撞死卡梅倫·科林斯的安娜。
“我們還沒有找到希爾!”
其實是希爾的屍體。
可這樣的話,林萊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讓她不自覺地避開了安娜投過來的希冀目光。
安娜一下子黯了下去。
不久後, 他們找到了希爾。就在距離他們家那條街不過八百米的一個小公園中, 那邊有一個小小的兒童樂園, 儘管很多設施已經老舊了,可平時還是會有一些小孩子在那邊玩耍。當年希爾還在的時候, 設施還是很新的, 她很樂意帶著狗狗去那邊玩。
然而就在這個歡樂之地,警察挖出了她的屍體。
她被卡梅倫·科林斯的一件外套包裹著, 永遠停留在了五歲。
這件案件一經報導後,立刻引發了軒然大波。
無論在什麼時候,對於什麼信仰的人來講,傷害孩子都是最不被容忍的事情。
何況卡梅倫·科林斯還是希爾的親叔叔, 在過去十五年內,他毫無悔改之心,就那麼安然地住在希爾家的那條街上,甚至當年希爾被認為被誘拐走後,麵對著電視台,他還假惺惺地呼籲綁匪將他可憐的侄女送回家。不僅如此,在他的電腦內還存著一些正常人看到了,都會皺眉厭惡的兒童色-情刊物。
這一切的一切,激發了公眾的憤怒。
不說在其他地方,就是在紐約,人們都密切關注著這起案件,等待著對卡梅倫·科林斯的嚴懲。便是他的妻子艾米·科林斯,都不能逃過地檢對她的起訴,一個包庇罪是少不了的。
這和林萊的實際關係已經不大了,可這個案件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自從利用她這邊那個屍體探測儀找到希爾的屍骨,看到了安娜抱著希爾的屍骨說要她回家的那一幕後,林萊就沒有再去見過安娜了。不過她還是默默關注著她,知道了她的家人們都陪在她的身邊,就連當初那個跟她求婚卻被她拒絕的男人,理查德·馬歇爾,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放下工作趕了過來。
可林萊還是覺得不是滋味。
這天晚上,林萊呆在自己的個人基地內在查看一些文件,感覺到渴了,正要去摸放在一邊的咖啡杯,就猛然被冰了一下。
林萊:“!”
林萊立刻戒備起來,等看到是馬克後,她鬆了口氣:“馬克?!你嚇到我了。”
“你這反應,都不用我問你‘你還好嗎’了。”要是平時,他走到門口她就能發現了。“給。”
馬克把一罐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啤酒,遞給了還不到二十一歲的寶貝女兒,這並不算知法犯法啦,頂多就是遵從潛規則——不到二十一歲沒喝過啤酒,那就白活一遭啦。
林萊把啤酒接過去,拉開卻沒有喝。
馬克拎過一張椅子來,坐到旁邊說道:“咱們倆談談唄。”
林萊點點頭。
馬克先看了眼電腦屏幕,那上麵是費爾納法官的資料,他審判過的案件和審判結果:“首先,親愛的,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受理了這個案件的費爾納法官,確實是個正直嚴厲的法官,而且他對於罪犯、尤其是兒童猥褻犯的容忍度非常低,所以你放心好了,卡梅倫·科林斯一定會得到重判的,死刑都不是不可能。”
紐約州儘管到如今還沒有徹底廢除死刑,可近年來判死刑的案子少之又少。
林萊冷聲道:“這是必須的。”
馬克問:“那——”
“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安娜。”林萊躊躇了下,還是和自家老爸坦露了心聲,“你看,在這個案件的真相沒有水落石出前,安娜還能抱有一絲希望,希爾說不定還活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可現在呢?就算卡梅倫·科林斯最後被判處了死刑,這對安娜來說,她能就此獲得平靜嗎?我想這不太可能吧——翻開新的一頁,開啟新的人生,這時候隻是說著容易。”
“是啊,不過她會挺過去的,”馬克語氣平淡道,接著迎著寶貝女兒的目光,他補充道:“她隻有這個選擇了。”這並非馬克冷血,而是作為一個警察,馬克經手過太多案件了,這其中隻有一小部分案件破獲了,更多的案件被積壓了下來,成為了懸案,更多的人含冤入土。如今的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的現實,卻希冀著自己的女兒保留著對世界的美好認知。
所以——“萊娜,我和凱倫擔心的是你。”
林萊用啤酒罐冰了下臉頰:“我會好起來的,我可不會被這麼一個沒人性的怪物打倒的。”
馬克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林萊做出了進一步的保證:“真的啦。今年的聖迭戈漫展,我和盧克還是會去的。”她是消沉,可並不是因為那個沒人性的怪物-卡梅倫·科林斯還有他助紂為虐的妻子打擊的,而是因為那些受苦的人們,安娜和她沒有機會長大的孩子希爾。所以,為了以後做得更好,她是怎麼樣都不該繼續消沉下去的。
馬克這才稍微放了心,還開玩笑道:“要打扮成蝙蝠俠,開著你們那輛改造車去嗎?”
林萊:“……晚安!”
馬克失笑,被瞪,他連忙舉手投降,站起來往外走去,等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喊道:“萊娜?”
林萊:“嗯?”
馬克鄭重道:“我希望你知道,我和凱倫一直以來都為你感到驕傲。”
“嗯。”
等馬克走後,林萊雖然不說是渾身充滿力量,可也比之前振奮了很多,她還拿過啤酒罐喝了一口啤酒,為那對她而言奇怪的味道“呃”了下,就沒再繼續嘗鮮了。
卡梅倫·科林斯案件很快就進入了審判程序,他的辯護律師清楚自己的客戶這次必將遭到嚴懲,他遵從職業操守能做的隻有以客戶當時乃失手錯殺,為他爭取不被判處死刑。可,這樣的辯護如果放在其他的案件中,法庭確實會著輕判決,然而不是這個案子,不是和一個五歲孩子有關的案子。
不說對這類罪犯主張嚴判的費爾納法官,就連陪審團成員都對禽獸不如的卡梅倫·科林斯深惡痛絕,最後幾乎是一麵倒地投了“支持判處死刑”。
卡梅倫·科林斯對這個判決表示不服,要求上訴。
在那之前,他被投進了克林頓監獄。
怎麼說呢,儘管被判處了死刑,可要執行死刑的程序十分複雜,有可能一個人被判決了死刑,等他真正被送上電椅,會是十幾乃至二十幾年後。還有可能中間遇到一些事,導致死刑改判為終身監-禁之類的。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還得顧慮冤假錯案的可能,而這也是很多州廢除死刑的原因之一。
因而,無論上訴再審後的結果如何,卡梅倫·科林斯都要在克林頓監獄呆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克林頓監獄還算是一個秩序較為良好的監獄,這裡的重刑犯數目並不多,可無論什麼地方,都會有階級的。
在去食堂吃飯時,卡梅倫·科林斯的室友就熱情地給卡梅倫·科林斯指了指這座監獄的“大哥”們,其中一個是連環殺人犯,刑期有好幾百年,可並不是死刑。
這個室友介紹完,還好奇地問卡梅倫·科林斯是因為什麼事進來的,卡梅倫·科林斯含糊其辭,隻說自己不小心殺了個人。
室友沒有多想。
而就在這時候,食堂中掛在天花板上的唯一一台電視冷不丁地轉了台,那是一個新聞台,主持人正在播報紐約州牽動人心的希爾被殺案,自然會將犯人的姓名和照片播報出來。
犯人們本來都在熱鬨地吃飯,可“五歲女童被殺案”這樣的字眼,還是漸漸讓他們安靜了下來,他們每個人都盯著那台電視,都在關注最後的結果。
等到最後,他們都知道了是誰做的。
很快,他們也知道了這個殺害了孩子的渣滓,就和他們在同一所監獄。
室友已經不複原先的熱情,他看卡梅倫·科林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屎,一個死人。
卡梅倫·科林斯:“!!!”
紐約市,戴維斯家,個人基地。
“你做得很好,麥爾斯。”
“這是我應該做的,老板。”
林萊其實沒做什麼,她隻是讓克林頓監獄內的犯人知道了卡梅倫·科林斯的罪名——在監獄中,他這樣的罪犯是最被人不齒的,他會得到他應得的懲罰。
這個認知,平複了林萊的內心。
她終於坦然地參加了希爾的葬禮,去見了安娜。
希爾的親生父親凱文·科林斯是從新澤西州回來了,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就結婚生子,其中最大的孩子都有十歲了,如今儘管還是為希爾這個死去的孩子悲痛,可對他而言這一切很快都會過去的。
他有自己新的妻子和孩子陪伴,並沒有和安娜站在一起。
安娜這邊有她的家人,和一個不是親屬的男人,是他在旁邊默默支持著安娜。
安娜看起來還好。
林萊能看得出來,她的酗酒症狀並沒有加重,這對林萊而言是一種安慰。
林萊上前送上了花。
安娜看到是林萊,就打起精神來向她傳達了自己的心意:“謝謝你把希爾帶回家。”她說著就紅了眼,以為不會再掉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林萊受不了這種場景,她隻是急匆匆地和安娜旁邊的男人說了句:“請照顧好安娜,馬歇爾先生。”
理查德·馬歇爾儘管很詫異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可還是安娜要緊,於是他就和林萊說了句“我會的”,就去照顧安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