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08
林萊輕輕瞥了眼興致勃勃的小皇帝, 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她還真沒見識過這樣款式的皇帝。
林萊微微一笑道：“很可惜，並不是。”
“唉。”小皇帝惋惜了下, 接著問道：“那到底是？”
林萊便將她做出來的拚圖, 言簡意賅地和小皇帝講了。
在林萊看來，這次事件看似是金鵬王朝的老王子, 作為苦主要求舊臣們謝罪，實則是霍休貪圖當年另外兩人分去的財富, 再者那另外兩人中閻鐵珊還錢生錢，有了天下有名的珠光寶氣閣, 那閻鐵珊如今的財富就更多了, 陷入對錢財無限欲望中的霍休必然更想要了。
這麼一來，這次事件頂多是金鵬王朝舊臣之間內訌而已, 不會波及到我朝的。
小皇帝算是徹底失望了，不過這中失望隻是一下子的, 他很快就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林萊, 問道：“輕鴻姐姐想朕做什麼？”他在“朕”這個自稱上，加重了一些音, 顯然是問她找皇帝做什麼。
林萊知道這家夥看起來是個傻白甜，實則聰明得很, 便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皇上對霍休的身後財，可感興趣？我一個人是吞下不去的，便想著拉一個人入夥。”
林萊正要接著說她想要黑吃黑後做什麼, 小皇帝就搶先一步說道：“輕鴻姐姐很缺錢嗎？是因為不求回報地救治太多貧苦的病人, 導致入不敷出嗎？”
林萊：“……你這到底是美色誤人，自動自發地將我看成大慈大悲之人？還是——”
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有部分事跡是聽司空師說的啦。”
林萊拖長了聲音：“‘有部分’？”
小皇帝“哎呀”一聲：“輕鴻姐姐咱們接續說正事吧。”
林萊被他這嬌羞模樣震撼了下，就忘記了原先想說的話, 索性便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將自己要開善堂的事情說了，結果都不用她引申出“公費醫療”，小皇帝就望著她說道：“我就說輕鴻姐姐對病人有仁愛之心，隻可惜輕鴻姐姐已將醫館開在了杭州府，若是我早日尋到輕鴻姐姐，怎麼都得纏著你在京城安家落戶了。啊，我想到了，輕鴻姐姐不若在京城開個分堂，到時候不僅能讓我和你靠得近一些了，也能一道造福京城的貧苦百姓。”
他說著說著，神色中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情緒就少了許多，更多屬於一個皇帝的部分湧了出來。
林萊鼓勵地看著他。
小皇帝心中已經有了個想法，隻是這個想法在他看來，都難以為繼，可林萊這般看著他，他就不自禁地開了口：“輕鴻姐姐可是想著在各州各府都開設善堂？可——”
林萊便說了下“公費醫療”的概念。
小皇帝認真地聽了，還聽進了心裡，以至於到最後都不自覺地盤算國庫內還有多少銀子了，再想到戶部那群整日裡喊著銀錢不夠用的官員們，又歎了口氣。
“錢到用時方恨少啊。”
林萊感同身受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當霍休自己撞過來，我就沒有放過他身後財的道理。”
“能讓輕鴻姐姐找到我這兒來，央著我入夥，想來霍休積攢了一筆潑天財富。這財富既是要用之於民，我就更不會拒絕了。”小皇帝說罷，又含羞帶澀地看了林萊一眼，口中卻說道：“那，輕鴻姐姐咱們倆這次可要狼狽為奸了。”
林萊：“……你用‘同心協力’不好嗎？”
小皇帝有理有據道：“可是，‘同心協力’未免太客套太莊重了，哪裡有‘狼狽為奸’能顯出輕鴻姐姐和我之間的親近。”
林萊不客氣地指出：“那你怎麼不說這個詞過於狎昵了？”
小皇帝就差對手指了：“其實我知道的。”
林萊：“……”
林萊再次領會了少年天子的滑不溜秋，讓人無處下手，弄得她都起了逆反心理，非要占上風一次不可。於是，她眉眼一動，慢慢地朝著這個一直又狡猾又耿直的少年天子湊過去，手指都要摸到他紅紅的耳垂了，吐氣如蘭道：“你真知道什麼是‘狎昵’啊？”
小皇帝心臟砰砰直跳。
放到耳聰目明的林萊耳中，幾乎都像是在敲鼓了。
她暗笑一聲，心說‘小男孩’，結果發現他一邊臉紅，一邊毫不遲疑地向自己這麼靠近。
說不定自己假意調戲他，是讓他害羞不假，可對他來說根本就是甜蜜的折磨。
不，沒有折磨，就是正中下懷。
林萊木著臉，退了三步遠：“既然我們達成了共識，那我就先告辭了。”
小皇帝：“……”
小皇帝：“…………”
小皇帝失落過後，又小心翼翼地覷了眼林萊：“輕鴻姐姐，可是覺得我太孟浪了？”
林萊似笑非笑，不理會他的以退為進。
小皇帝一看，就立刻改變了策略：“我知道錯了，不若我將王摩詰的《高士圍棋圖》給輕鴻姐姐做賠禮。”
小皇帝又加了句：“那吳道子的《鹿圖》？”
被一下子拿捏住了愛好的林萊才不會和這兩幅畫過不去，就清了清嗓子說：“我姑且去鑒賞一番罷。”
小皇帝心花怒放起來，就隻是在林萊要去內庫時，他冷不丁地來了句：“在我的寢宮裡。”
林萊覺得該放棄的時候還是要放棄。
小皇帝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期期艾艾地解釋道：“我從司空師那裡知曉了輕鴻姐姐尤愛這幾幅畫，本想著第一次見到你，就將它們送給你的，隻是我見輕鴻姐姐對我無意，便想著將這幾幅畫留下來，等我想輕鴻姐姐時，就拿著它們來當誘餌。現在嗎，我和輕鴻姐姐有了其他的聯係，還是長久的聯係，這幾幅畫自是要給輕鴻姐姐，讓你好生開懷的。”
要不林萊怎麼說他狡猾呢，什麼話都讓他說了。
而且不說林萊，就是鐵石心腸的人，麵對這樣將真心捧給你看的人，都怎麼再硬不起心腸來吧，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坐擁天下的天子。
林萊偏還是有些壞心思，歎口氣道：“你這孩子——”
小皇帝：“！”
他一點都不想自己被當成小孩子，所以必須申明這一點。
於是，真龍天子幽幽地看了眼林萊，就十分乾脆地往地上一躺。
林萊都傻了：“你在做什麼？”
小皇帝還作勢要打滾：“輕鴻姐姐不是說我是個孩子嗎，我在做一個孩子愛做的事啊。”
林萊特彆無語：“你不覺得丟臉嗎？”
小皇帝得寸進尺道：“我還要嚎啕大哭，把宮裡所有人都叫醒。”
林萊突然不哭笑不得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耍賴皮耍得出神入化的少年天子：“那你隨意。”
小皇帝也想起了之前在重澤樓，魏子雲他們高聲喊救駕，外麵的大內侍衛就像聾了般的事，便撅了撅嘴說：“輕鴻姐姐就仗著自己的武功出神入化，這般欺負毫無武功的我吧。要是叫你們江湖人知道了，會不會說輕鴻姐姐恃強淩弱？”
林萊忍不住實話實說道：“我遇到的高手，都沒你難纏。”
小皇帝眨眨眼睛：“是誇獎我嗎？”
“我要說不是，你會信嗎？”林萊扶額道：“所以你能爬起來了嗎？”
“哎嘿。”
小皇帝爬起來後，認真地說：“輕鴻姐姐可不能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了，我現在已經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
林萊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個很有擔當的皇帝。”
小皇帝不自覺地就跟著笑了，還說：“我會讓你欣賞我身為男人的那一麵的。”
林萊指出：“你這麼說的時候，已經顯得你很孩子氣了。”
小皇帝大驚失色：“不會吧？”
林萊：“嗯哼。”見他真信了，林萊暗自覺得好笑，就想看他多患失患得一會兒，想著等下次見麵時再告訴真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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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少年天子達成共識後，林萊才將目光轉到了陸小鳳和花滿樓那邊。
在用飛鴿和他們聯絡後，林萊得知他們離開萬梅山莊後沒多久，就收到了霍天青的邀請，請他們倆去山西珠光寶氣閣赴宴。
霍天青是珠光寶氣閣的大總管，換句話說，他如今在閻鐵珊手下做活。
可這就是奇怪之處。
霍天青在江湖中名氣不小，不僅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一流高手，還因為他出身江湖名門，其父德高望重，還收了很多已經在江湖上闖出名氣的徒弟徒孫，這些人都會擁護霍天青的。這麼一個名門之後，會到閻鐵珊這樣一個大商人手下，聽他調遣，怎麼看都是屈尊了。
林萊又去收集了下情報，知道了霍天青會這麼做，純屬是報之前閻鐵珊偶然救了他一命的恩情，反正江湖上都是這麼傳言的。
本來，這是說得通的。
可就是在閻鐵珊被霍休惦記上的眼下，霍天青的行為就有些可值得玩味了。
畢竟珠光寶氣閣攤子鋪那麼大，霍休要是想完全接收，他是不是就需要有個內應？那，身為珠光寶氣閣二老板的存在，霍天青是不是就是個完美的內應？同理，獨孤一鶴那邊，可能也有霍休安插過去的人，這樣的話，他才能時刻掌握他們的動向，至少有一點是他不能讓閻鐵珊或是獨孤一鶴，有機會為自己辯解，辯解他們不僅不是青衣樓的老板，還沒有利用青衣樓為非作歹——這些可都是陸小鳳見到的金鵬王朝老王子，給他們倆安插的罪名，否則的話，陸小鳳和花滿樓不會這麼在意這件事，非要管上一管了。
這麼一說的話，獨孤一鶴和閻鐵珊在霍休的計劃內，是必須要死的。
閻鐵珊還好說，他武功不高。
那獨孤一鶴呢？
對啊，陸小鳳已經去找西門吹雪出山了。
看來，霍休還真是會借刀殺人呢。
當然了，這其中還有一部分是林萊的猜測，比如說霍天青是內應這件事。
可霍休有問題，卻是實打實的。
就是不知道萬梅山莊那邊的情報網，是不是和她的看法一致。
於是，林萊便啟程去了山西珠光寶氣閣，和陸小鳳、花滿樓彙合。
林萊沒和他們倆一起進去，而是在外麵等了片刻，就等來了西門吹雪——在和陸小鳳的飛鴿傳書裡，他就提到他說動了西門吹雪出門，後者會緊隨他和花滿樓到珠光寶氣閣。
多日不見，西門吹雪仍是白衣勝雪，劍氣逼人。
林萊和他打了招呼：“西門兄。”
西門吹雪一頷首，又從袖子中掏出一份信來，將它遞給了林萊。
這是萬梅山莊情報網查到的，有關霍休、獨孤一鶴與閻鐵珊的情報。
林萊接了過來：“多謝。”
林萊一邊快速瀏覽著信件，一邊隨口問道：“我很好奇陸小鳳出了什麼條件，才讓你答應隨他出門的？”
西門吹雪淡淡道：“要麼獨孤一鶴，要麼霍休，我可與其中一人對戰。”
林萊總覺得不止這些：“還有呢？西門兄難道沒有趁機捉弄捉弄陸小鳳？”
西門吹雪沉默了下，才有問有答地說：“有。”
林萊抬起頭來：“？”
西門吹雪拿著他的烏鞘劍，看向了遠方，端得是雪山飛血一般：“我讓他拈花一笑了一個時辰。”
林萊假模假樣地流露出了幾分朋友愛：“真可惜，我這次出門沒帶治麵癱的藥丸來。”
西門吹雪卻道：“無妨，萬梅山莊正好就有。”
林萊沒繃住，笑了出來。
西門吹雪眼裡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要麼怎麼說建立在彆人痛苦上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呢。
珠光寶氣閣內，陸小鳳再次揉了揉泛著癢意的鼻子，心道：‘到底是誰念叨我啊？不會是輕鴻兄肚子裡又冒壞水了吧？’
陸小鳳就這麼一想，他的大部分心思都還在眼前的閻鐵珊身上。
從前不知道閻鐵珊身份的時候，陸小鳳還沒多想，如今知道了他是金鵬王朝的太監總管，陸小鳳就不得不承認閻鐵珊說話的腔調，確實過於尖刻了。
不過陸小鳳還拿不準閻鐵珊是否是大奸大惡之人。
他瓜分了舊主子的財寶可能是真，就隻是他和獨孤一鶴狼狽為奸，仗著青衣樓這個黑-道組織作惡多端一事，恐怕不是真的。萬梅山莊裡都沒能查到這一點，在他們收集到的情報裡，閻鐵珊一心忙著珠寶生意，獨孤一鶴則是作為一個帶藝拜師的外來人，經過自己的努力，還有自己的天賦與武功，才成為了峨嵋派這一任掌門人，此後還獨創了刀劍四十九法。
怎麼看和其他大門派掌門，沒有多大差彆。
當然了，也不排除他們隱藏得很深。
又或者他們和青衣樓確實沒有瓜葛。
要真是這樣，這件事可就不止明麵上那麼簡單了。
陸小鳳決定按兵不動，假裝自己沒有對金鵬王朝的事生疑，去質問起了閻鐵珊，想讓他承認他就是金鵬王朝的舊臣之一閻立本。
閻鐵珊惱羞成怒後，他請來的陪客就立刻朝著陸小鳳和花滿樓刀劍相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