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洞房裡是春意盈盈, 那坐車出了蕭恪府邸的鄭沁玉卻是如墮寒冬,從剛一上馬車,就惴惴不安的不時偷覷麵沉如水的蕭玦臉色:
“殿下——”
“之前下注時, 怎麼沒跟我說一聲?”沒了旁人在跟前, 蕭玦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暴躁——
還想著娶了鄭家女, 是通往儲君路上的一大助力, 現在瞧著,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和以往運籌帷幄的鄭太傅相比, 鄭家父女根本全都是昏招迭出、昏聵無比。
“我,我……”鄭沁玉支吾了半晌,眼淚都好險下來了,“對不起殿下, 我也是想著,賺些零花錢……”
天地良心, 會下這樣大的賭注,她事前真是做了認真調查的, 讓人詢問了不下十多個資深老農, 對方都是斬釘截鐵說不可能開花。
當然, 更多的是因為私心——
明明夢境裡的姚舜華一路悲劇到底,結果也不知道怎麼了, 除了德源寺遇險那件事能對得上,其他竟然無一例外全都落了空。
先是夢裡風光無比的秦家敗落,本應成為五皇子左膀右臂的秦敬雲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蹲著呢, 然後是和她關係最好的閨蜜秦婉兒, 也直接和她撕破了臉。
更甚者,還冒出來姚子冉這個夢裡不曾顯露過分毫的大殺器,竟然能生生逼得鄭家落到灰頭土臉的境地。甚至說被他威逼的緣故, 祖母眼下還病臥在床。
鄭沁玉前幾日回府,才發現一向疼她的祖母整個人都瘦成了一把骨頭相仿,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是吃什麼吐什麼。
為了祖母的健康著想,父親不得不一再對姚家低頭,又想儘種種辦法,見到了姚子冉,想要求取姚家農莊上的糧食。
可結果姚子冉在明知道他根本是鄭家血脈的前提下,竟是連一捧糧食都不肯給父親,甚至還當麵說,所謂報應不爽,這就是惡有惡報罷了。
如此囂張,生生把父親氣的回去也病了一場。還有助孕的藥物,姚舜華送給陸氏,竟然一點都不願給她……
種種緣由之下,鄭沁玉會巴望著舜華好才怪。
再有她也能想到,那些買舜華這邊勝的人百分百是姚府主子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這次讓他們輸個底兒掉,說不定就會遷怒姚舜華,讓她的日子難過些。
這樣的心思之下,鄭沁玉可不是把自己能調動的銀錢,全都投入了進去?
足足十萬兩之下,她自己都有些心肝兒顫,可想到賭贏了後的巨大回報,還是押了上去。
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她的十萬兩銀子,可是全都血本無歸啊。
“愚蠢!”蕭玦再也忍不住,厲聲道——
身為堂堂皇子,這十萬兩銀子還不值當得他在意,可問題是,用的方式卻是大錯特錯。
他這會兒可是正在拉攏老六的關鍵時刻!雖然蕭恪站的位置,注定了他和皇位無緣,可近來父皇逐漸改變了對小六的態度,他也是看在眼裡的。再有娶了姚家女,不但姚家身後的軍方力量,還有姚子冉這個大楚神農,全都收入囊中……
種種緣由之下,即便不能讓蕭恪臣服,可也絕不能撕破臉。
結果鄭沁玉倒好,竟然砸了十萬兩,就買蕭恪婚禮出醜!
“那麼多人呢,他,他不見得能發現……”鄭沁玉越發心虛。
“不見得能發現?你說呢?”蕭玦臉沉的能擰出水來——
手下掌控著皇城司,這世上會有蕭恪想知道卻知道不了的事情?
從前覺得鄭沁玉出身書香名門,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是人人稱道的才女,這會兒蕭玦卻是懷疑,她這樣的名聲到底是怎麼來的。
鄭沁玉也無疑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頭都不敢抬。
好一會兒含淚道:
“咱們不能找人,查,查封那個錢莊嗎?”
來個釜底抽薪的話,那不是就沒人知道了?
“釜底抽薪?你在說什麼沒腦子的話?”蕭玦好險沒給氣樂了——
能組織起這麼一場豪賭,背後人的能量會小得了?
蕭玦甚至懷疑,父皇是不是也在背後插了一腳。
彆說他就是個皇子,就是正位儲君,可也抽不了誰的薪。
“我看你這段時間精神不佳,以後府裡的事,也讓李氏幫你分擔一下。”蕭玦簡直一刻都不想看到她的苦瓜臉,直接道。
李氏是蕭玦前不久剛納進府的側妃。
“殿下——”沒想到蕭玦竟然要分薄她的掌家權,鄭沁玉越發無措,悲傷之下,隻覺煩嘔難當……
不得不說蕭玦猜的很準,宮中的隆盛帝這會兒可不正樂得合不攏嘴——
他的私庫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充盈了。
知道有人竟然拿蕭恪大婚當日,會不會桃花朵朵開打賭,隆盛帝當時就頗感興趣,直接給了王全十萬兩,讓他投入進去。
而除此之外,他還應蕭恪之請,成了莊家之一。雖然身為天子,富有四海,可這麼一次賺了數百萬兩,還是讓隆盛帝開懷不已——
平常的賦稅都是充入國庫,和自己私庫中可以隨意動用的銀兩能一樣嗎。
正笑著呢,卻瞥見王全臉色有點失落,“嗬”了一聲:
“你這奴才,耷拉著一張苦瓜臉作甚?”
王全“噗通”一聲跪倒,苦著臉道:
“老奴愚蠢,本來也想跟著皇上揀些便宜沾……”
“那你不是沾著了嗎?”隆盛帝饒有興趣道。
“這不是老奴太貪心了嗎,又想著攢點兒錢不容易,所以就,兩邊都買了……”
這不主要還是覺得前一陣子天那麼冷,桃花開什麼的有些不靠譜嗎,誰能想到,老天爺兜頭就給了他一巴掌。
“噗——”隆盛帝直接就樂了——
他就不同了,彆說有一陣倒春寒,就是天上下刀子,隆盛帝也會堅定不移的相信,兒子兒媳都會如願以償。
“罷了,賠了多少,朕補償你。”
“倒也沒賠,還是賺了幾千兩呢……”王全卻是好險沒哭了,“老奴就是後悔啊,為什麼沒有全買了六殿下和六王妃這邊呢……”
果然他就是蠢,竟然不跟著萬歲爺的腳步走,要不然,不也發了一筆財嗎?
“自以為是的狗奴才,就說你目光短淺……”隆盛帝笑著罵了一句,“對了,待會兒你去朕的私庫,挑些稀罕物出來,待會兒好賞給小六他們……”
小兩口新婚第一天,自然要到宮中拜見公婆。本來身為一國之主,日理萬機之下,這些事情都是交給皇後處置,隻這個六兒媳分明是個有來曆的,隆盛帝覺得,等下朝後,他還是親自過去一趟。
又吩咐王全找人去宮門口那兒接一接。
王全忙應了下來,讓人尋了乾兒子趙恩過來:
“你親自去宮門口那兒候著,瞧見六殿下和六王妃就引著去皇後娘娘那兒,然後再趕緊回來跟我說……記得小心伺候著,要是王妃不高興了,仔細乾爹我揭了你的皮!”
倒不是王全拉大旗作虎皮,實在是這之前三皇子也好,五皇子也罷,皇上可都沒有這麼上心過,可結果輪到一向不受寵的六皇子,從昨兒個成親,皇上就高度關注,今兒個還特意讓自己找人去接,對六皇子夫婦的看重簡直溢於言表。
不是說要捧高踩低,而是這做奴才的呀,就要有些眼力勁。
趙恩也明顯沒有想到,一大早被叫來,得了這麼個差使——
六皇子可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他們這些閹人也從來不放在眼裡。
這要擱在往常,管保趙恩瞧見蕭恪就會繞著走,再沒想到今兒個竟是得了這麼個差事。
不過既然是乾爹特意提點的,趙恩自然滿口應了下來。
等他匆匆跑到宮門那兒,正好瞧見蕭恪的車子過來,忙小跑著迎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