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要是有可能,舜華寧願單身,到時候和歸隱山林的瀟瀟姐姐過一輩子才好。
“記住你的話。”蕭恪定定的瞧著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女孩子,一個字一個字道。
既然是你主動到我身邊來,那麼除非我願意放你走,不然是死也要死在我的身邊。
舜華眨了眨眼,總覺得就剛才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她和雲瀟瀟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正懵懂著,蕭恪已經抱起她,放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然後半跪在舜華麵前,一點點的給她揉捏酸脹的小腿。
看蕭恪絲毫不注意身下沾了泥土的衣衫,舜華就有些不自在,推了推蕭恪的胳膊:
“姐姐不用管我,一會兒就好。”
卻被蕭恪握住小手,另一隻大手照舊專注的在她小腿上揉捏著。直到確定舜華腿不麻了,才鬆開。
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蕭恪大手熱熱的力度,舜華臉頓時更紅。
好在蕭恪適時收回手,又把她拉了起來,視線在麵前瞧著有些破敗的村舍中滑過。
“這也是我們家的農莊呢。”舜華反手攥住蕭恪的大手,十指交握間,能察覺到蕭恪一瞬間的緊張,卻是壞心的握的更緊,“子冉應該在這兒。”
說著放聲叫了起來:
“子冉,冉冉,你在嗎?”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柔韌的少年就從瓦舍背後一閃而出——
少年瞧著年齡也就和舜華差不多大,身量卻是足足高出了一頭,肩寬背長之下,再有深邃的五官,讓他的長相瞧著不是一般的搶眼。
一眼瞧見舜華和她身邊的蕭恪,少年明顯愣了一下,有些拘束的把沾滿了泥巴的手在身上蹭了蹭,訥訥道:
“姐姐——”
“小冉——”舜華拉著蕭恪的手過去,晃了晃蕭恪的胳膊,“姐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姚子冉……”
說是弟弟,其實兩人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姚子冉是姚家的義子,剛到姚家的時候,也就四五歲的樣子。聽姚平遠的意思,姚子冉是戰場上同袍遺孤。
本來整個姚家,舜華年齡最小,驟然來了個年齡相仿的小夥伴,可不是開心的什麼似的。
鎮日裡跟在姚子冉屁股後頭,逼他喊姐姐——
論起實際年齡來,姚子冉其實比舜華還大了四天呢。
如果說從前是姚子冉年齡小,後來這麼多年叫習慣了,也就改不過來了,舜華可不是坐穩了“姐姐”這個位置。
本來按照姚平遠的意思,是想讓姚子冉繼承乃父衣缽,做一員戰場的驍將呢,不想姚子冉卻和姚家其他男兒一樣,不喜讀書,卻也同樣不喜舞槍弄棒,倒是喜歡侍弄莊稼。
姚平遠和他深談了幾次,都沒有把人給掰過來,沒奈何,隻得成全他,把安置無家可歸的老兄弟的農莊交給了姚子冉打理——
這處遠離京畿的農莊,足足安置了二百多個傷殘老兵,加上他們後來得到消息,陸陸續續投奔過來的親人,老老小小加起來,已經是差不多六百人的大莊子了。
上一世姚家被滿門抄斬後,就是姚子冉和莊子裡的人披麻戴孝過去收的屍,掩埋了姚家人的屍體後,彆莊所有人都改成了“姚”姓,又在蕭玦成為儲君前夕,懷著必死的決心揭起了反旗。
甚至那會兒囚禁在周靜柔手腕上玉鐲裡的舜華魂魄,親眼瞧見這群“姚家”人,雖然一個又一個的在麵前倒下,卻到底衝破了重重圍障。
踏著無數人的死屍,姚子冉站到了最前麵,距離蕭玦不過數丈遠的石階下。
到現在,舜華還能記起她嘶吼著,讓姚子冉快逃的絕望。
可惜她的靈魂痛的都快要消散了,那倔強的青年卻依舊一個字也聽不到。
一隻又一隻羽箭飛過去,甚至有一支,直接沒入姚子冉的眼眶,合著血淚,那已經成了血人的頎長年輕人,射出了最後一箭。
哪一箭當真是力可穿山,竟然穿透了三個甲士的胸膛,又刺入蕭玦的小腹。
舜華眼睜睜的瞧著被射成刺蝟一樣的姚子冉仰麵朝天,轟然倒在那冰涼的奉天殿前,甚至直到死亡那一刻來臨,姚子冉嘴角始終掛著一絲終得其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