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頓時一片死寂, 靜的落跟針都能聽見。
有那膽小的,雙腿已經開始打戰,神情倉皇無助。如果不是太懼怕蕭恪, 簡直恨不得奪路而逃。
而裘氏無疑就是這樣人中的一個。更可怖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彆人充其量來說, 就是局外人罷了,她卻是當事人!
瞧著那恐怖的獸頭麵具正對著自己的方向, 一動不動, 裘氏睛睜的溜圓, 喉嚨裡跟著發出細細的“嗚嗚”聲。
“娘——”和其他人一起趕過來的秦婉兒縮在她身邊, 兩人就如同風雨中被淋得走投無路的暈頭雞似的, 抱成一團,卻感受不到來自人間的絲毫暖意。
“說。”蕭恪的聲音再次響起,明明聲音不大, 卻宛若平地一聲雷。
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 裘氏再也撐不住,兩一黑就昏了過去。
可她能昏,秦婉兒卻不能啊。
瞧著軟倒在懷裡的母親,秦婉兒嚇得頭發根都要豎起來了,跪在地上幾乎用死力掐著裘氏的人中, 嘴裡更是亂七八糟的哀嚎著:
“娘,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說啊……嗚, 我害怕,你快說啊……”
“你快醒來跟殿下說啊娘,再不說,殿下一生氣, 會把咱們頭給砍了的……嗚嗚嗚……”
不得不說人在絕境中會迸發出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潛力,就比如說秦婉兒,平時外人麵前一直走的是柔弱路線,一副走起路來,螞蟻都踩不死的模樣,這會兒對著裘氏的人中,掐的那叫一個賣力。
竟是不過幾下,就把裘氏人中處掐的又青又腫,那模樣,要是裘氏再不醒來,她能活生生把裘氏掐下一塊肉來。
本身裘氏會昏,未嘗沒有借這個逃避現實的意思,昏的一點兒不踏實之下,再有秦婉兒哀絕的哭泣……
如果說這些個魔音穿耳還不算什麼,那她家親女兒的摧花辣手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搶在秦婉兒摳爛她人中之前,裘氏終於“悠悠醒轉”——
都這麼會兒了,那煞星應該已經走了吧?
畢竟,自己都這麼可憐、這麼柔弱了。
哪知道一睜,就瞧見那醒目的獸頭麵具。
不是秦婉兒的摧花手還在人中那兒懸著呢,裘氏鐵定又昏過去了。
“娘,您還猶豫什麼,快說啊!”秦婉兒幾乎要跪在地上哭嚎了——
那可是六殿下啊。
傳聞中就連他身邊飛過去幾隻蒼蠅,有幾條腿,哪條腿粗哪條腿細哪隻公哪隻母都無所遁形的六殿下!
因為穿了小妾的內衣被當堂扒了外裳的那位老大人,在自己房間裡吃飯吃到第幾個餃子放了屁的那位書吏……
這都是撒謊之後被當堂揭穿的前車之鑒啊!
都說六殿下天生一雙妖異瞳眸,這世間就沒有任何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為今之計,她娘除了說實話,根本就沒有其他生路可走。說實話或者會丟個大人,不說實話的話,丟個更大的大人不算,說不定還會被砍頭!
“娘,您,您快說啊……嗚,婉兒不要被砍頭……”
到了這會兒,秦婉兒已經大概率明白,她娘八成是撒了謊!要不然,早就爆發了,肯定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暈倒。
隻是相比較於性命,麵子那算什麼啊!
丟人總比丟命強啊!
裘氏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如果早知道六殿下這個煞星就在近旁,裘氏寧願穿回去,拍死之前那個惱羞成怒頭腦發昏的自己!
瞧著蕭恪身上衣衫忽然晃了一下,兩發直的裘氏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整個人抖得和篩糠似的:
“我,我錯了……我剛才,是,是摔暈了……才會,才會說,說胡話……我這會兒,想起來了,不是,不是有人,有人推,推我……是我,自己滑,滑了腳……”
“嗚嗚——”裘氏又羞又窘,絕望的簡直說不下去——
嗚,這麼多人看著呢,她的臉簡直要被自己“啪啪啪”給打腫了。
還有什麼比自己前腳誣陷人,後腳就要承認更丟臉的嗎?
“我錯了,殿下,我錯了……”
沒想到事實真相竟然如此,圍觀眾女眷隻覺得人都要裂開了——
裘氏要不要做到這個地步啊。
還以為真是姚舜華推了她呢,合著是剛才受了委屈,這兒找補來了。
隻你說你一個長輩,丈夫還受過姚家的救命之恩,怎麼做事就這麼下作呢。
自己掉水裡,卻誣陷恩人之女,人乾事?
“說什麼書香門第,書香門第家的姑娘都是這麼恩將仇報嗎?”
“就是,也不知道裘家事怎麼教女孩的,怎麼這麼長舌……”
“這僅僅是長舌嗎?這是毒蛇吧?被人救了後,再反咬一口的毒蛇!”
“平常瞧著人五人六的,怎麼私下裡,卻是這麼個黑肝腸的?”
“是啊,姚家姑娘平日裡對秦夫人可不是一般的恭敬,就是親娘倆也不過如此,結果自己掉下水,卻賴到人姚小姐身上?嘖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腦子真是進水了吧?”
正議論著,卻聽見蕭恪再次開口:
“站住!”
場上再次靜了下來,正竊竊議論的女眷好險沒咬住舌頭——
哪個,六殿下,我們都站著呢,沒動啊。
卻也有尖的發現,還真有人正悄默默往外溜,可不正是剛才第一個站出來給裘氏作證的,申國公府的老太太,葉氏?
葉氏這會兒可不也是在打著哆嗦,更暗恨裘氏怎麼就這麼沒用呢——
因為一直注意著舜華和裘氏這邊的動靜,葉氏可不也跟在裘氏後麵溜溜達達走了過來?
誰知道剛過來就瞧見一幕大戲,裘氏竟然正在水裡撲騰。
等人爬出來後,裘氏可不是就開始直接嚷嚷,說是舜華推了她下去。
如果是從前,這樣的話,葉氏也是不大信的,可之前她可是親瞧見過王嬤嬤被打斷的血淋淋的雙腿,當下第一時間覺得,裘氏大概率說的是真的。
這個丫頭,就是個狠心的。從前沒有發現這個,錯把呲著牙的小狼看成了乖巧的小白兔。
要是真讓這頭小狼成長起來,可說不好以後會給家族帶來什麼厄運!這麼多年都順風順水走過來了,可彆在小丫頭這條小陰溝裡翻了船。
這會兒順水推舟,給小丫頭按上個罪名,省的她以後再不省心,繼續蹦躂,擾的人心煩。
還想著這兒瞧著偏僻,所謂天知地知,事實怎麼樣還不是任憑裘氏說?再有自己的話,自然能證死那死丫頭。
怎麼想這個計劃都是天衣無縫。等臭丫頭名聲壞了,侯府那邊也能消停些。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會撞上六殿下蕭恪這個煞星!
更要命的是裘氏還真是惡意冤枉舜華不說,還這麼不禁嚇,不過被蕭恪一問,立馬竹筒倒豆子全都說出來了。
你說你既然膽子這麼小,那之前就不要隨便潑汙水啊。或者說汙水都潑上去了,就是打死了也不能認啊。
早知道會有現在,那就隨便讓個小輩出頭,也犯不著自己一腳踩在這個糞坑裡。
見得舜華沒一點兒事,裘氏卻注定要深陷泥淖,葉氏第一時間就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就是有些頭暈花那不是很正常嗎?想來六殿下菩薩心腸,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邊不住口的“阿彌陀佛”禱告著,邊哆裡哆嗦的往外擠,可沒想到才走幾步,就被抓了個現行。
隨著女眷們刷的一下向兩邊退開,葉氏和她身邊的丫鬟就無比顯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卻也實打實的提醒了眾人,方才往死裡證明舜華推人的,可不就是這位一向口碑還挺好的國公夫人?
這次倒是不需要蕭恪開口了,扶著兒媳婦的手過來的太妃娘娘直接冷聲道:
“穆夫人,你剛才說,要押著華姐兒給那長舌婦賠罪?”
“我,我……”葉氏一輩子,也沒這麼丟人過,有心想要效仿裘氏,來個裝昏遁去,前卻不期然閃出裘氏被親女兒快要掐爛的人中——
那位六殿下可不是個憐貧惜老的,葉氏直覺,她真敢昏,蕭恪真敢讓人依樣畫葫蘆往死裡掐。
“這不是,秦夫人,哭的厲害,我這老昏花的……”
說道最後,忽然捂著臉就哭了起來,“誰承想秦夫人她竟然說了謊……嗚,老身對不起華姐兒啊……華姐兒呢,華姐兒你彆躲著了,剛才是舅祖奶奶錯了,都怪舅祖奶奶老昏花,就想著,怕你犯錯……”
“你也知道自己對不起華姐兒?”太妃娘娘卻是絲毫沒有容她狡辯的意思,直接打斷葉氏的話,“這知道的,你是鎮國候外家,不知道的,還以為鎮國侯府是你們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偌大年紀,這麼對個小輩,你羞也不羞?”
這句話語氣太重,葉氏臉色頓時蒼白無比。明明秋日正午陽光正好,葉氏卻覺得如墮冰窟,好像猝不及防之下,多年的陰私一下被人拉出來,暴曬在大庭廣眾之下……
“老夫人,老夫人……”瞧著葉氏軟軟的昏倒,旁邊丫鬟頓時失聲尖叫。
鄭太妃卻是絲毫沒有憐憫的意思:
“去外麵找他們兩家的主事者過來,內帷不修,怎麼能好好給萬歲爺效力!”
秦鴻益和穆久林本來正在外麵吃酒呢,得了報還以為妻子是突然染病呢,等急匆匆的趕來,卻發現一個失魂落魄,人中那兒傷痕累累,一個麵無人色,緊咬牙關,至於說太妃娘娘,更是麵沉似水,不滿之情幾乎溢於言表。
兩人一顆心登時沉到了穀底。
可這麼多人麵前,也不敢細問,告了罪後護送著人上了自家馬車。
陡然聽說裘氏竟然乾出誣陷舜華結果卻被蕭恪撞見的事,秦鴻益手一抖,就給了裘氏一耳光:
“賤人,你要害死我嗎!”
可憐裘氏,還滿心巴望著秦鴻益能安慰她兩句呢,就被這一耳光扇的一頭撞在車轅上,前頓時金星直冒。
偏偏秦鴻益那邊依舊餘怒未消,若非念著這是在外麵,秦鴻益真是扒了裘氏皮的心都有了:
“娶妻不賢,娶妻不賢啊,你這個長舌婦,根本是嫌老爺我官做的太順遂了!”
“要不是她老纏著雲哥兒……”裘氏捂著臉淚婆娑。
“閉嘴,你這個蠢婦!你最好祈禱,那丫頭對雲哥兒的癡迷足夠你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秦鴻益語氣冷冽——
為今之計,隻有讓兒子趕緊過去安撫,讓姚舜華親自出麵替裘氏說話,應該還能挽回一二。
至於說穆久林,到底城府要深些。一直到馬車駛回自家,才沉著臉詢問葉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丫鬟剛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葉氏也悠悠醒來,卻是睜開的第一時間,就喝退旁邊侍奉的人,白著臉顫聲道:
“老爺,老爺,你可要想個法子……姚家那個死丫頭,怕是個禍頭子!”
這麼說著,卻是後悔至極。她還是小瞧了那個丫頭片子!難道說那個丫頭片子真是個運道強盛的,要不然怎麼趕巧就會撞上六殿下那個閻羅王?還破天荒的為那個死丫頭出頭!
滿京城哪個不知,那位最是個冷心冷肺的,就是有人死在前,隻要事不關己,都不肯多看一的!
“所以你這個穆家的老封君、國公府老夫人,就能做出這樣讓人搗脊梁骨的事?”穆久林卻是猛一拍桌子,“想要收拾個小丫頭,什麼時候不成,你要往秦家那堆臭狗屎上湊?”
“我——”葉氏也是氣苦不已,卻也不得不承認,穆久林說的話是對的,頓時有些氣弱,“我這不是這段時間老睡不著,總是想起二妹妹嗎……”
“昏聵!”這下輪到穆久林變臉了,“什麼二妹妹,你胡唚什麼呢!那丫頭自己不爭氣,活不到成人,你想她做什麼!咱們隻養了一個嫁了鎮國候的大妹妹!”
葉氏被他吼得打了個哆嗦,卻是再也忍不住,壓抑的邊哭邊道:
“你還有臉提那個不要臉的東西?我這是什麼命啊!剛一進門,就碰見了那樣的糟心事……從進門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不是因為她,我至於這麼多年提心吊膽?彆人老了老了,都能在家安心做個老封君,享清福,我卻天天睡不著覺,就擔心,那位從墳裡爬出來找我們算賬……”
“我為這個家操碎了心,結果呢?兒女兒女不成器,你個老東西都多大年紀了,還左一個右一個的往府裡領人……”
府裡那麼多小老婆,這老東西也不怕累死!
“到最後,好人全讓你們當了,你這個舅舅是好的,周氏也是個義薄雲天的,我倒成了天字第一號的惡人了!”
瞧著葉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六十多的人了,瞧著不是一般的磕磣,穆久林真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了好了,你彆哭了,都多大歲數了,還這麼著鬨,也不怕旁人笑話……”
“為今之計,還是要怎麼想辦法補救。”穆久林隻覺頭疼無比,卻也是和葉氏一樣,對舜華嫌惡的不得了——
即便葉氏行為不妥,可身為晚輩,不該過去幫著長輩解圍嗎?
這要是舜華當時能上前幫著老妻說幾句,事情不就很容易揭過去了,也不至於糟糕到這個地步。
又被葉氏哭的心煩:
“好了!今天的事交給我,等那丫頭過府來給你賠了罪,你也消停些……”
說著丟下還在“嗚嗚”哭泣的葉氏,推開房門,往風韻猶存的姨娘院子去了——
實在是被葉氏那張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老臉給醜的要吐了,趕緊去姨娘那裡洗洗睛是正經……
後麵這些事情,舜華卻是絲毫不知。她這會兒正催著馬車,風馳電掣一般往府裡趕——
就在剛才,仆婦過來跟她說了一個無比糟糕的壞消息,表哥江沐陽,病勢垂危,行將不治。
舜華有印象,上一世確然是這個時候,表兄心疾發作,最終撒手塵寰。
表兄一向疼她,對江氏這個小姑姑也是孝順的很,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讓人特特送到侯府這邊。
重生回來後,舜華可不是第一時間就把用靈泉浸過的果脯送到了江家——
本身是個藥罐子,江沐陽最喜歡吃甜口的東西,尤其是各種果脯。
沒道理吃了靈泉果脯,竟然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啊。
而舜華之所以這麼急,連鄭太妃宴會都沒正式結束,就貿然離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江沐陽去世,還牽扯到姚家——
江沐陽危在旦夕時,太醫說起,如果能有五百年的野生老參做引子,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百年老參已是難得,五百年份的,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東陽侯府人參也不會缺的,一百年,兩百年的也有,卻是沒有五百年份的。
江氏正守在旁邊,當時就站出來,說鎮國侯府有——
姚平遠戰功赫赫之下,皇上每年都要頒下大量賞賜,上一年得到的賞賜裡,除了金銀器皿之外,可不是正好有一株五百年老參?
東陽侯府子嗣單薄,江承佑正妻妾室,生了六七個孩子,卻隻有江沐陽這麼一個獨根苗罷了,江氏平日裡就把江沐陽這個侄子疼的什麼似的,如今看他病勢垂危,怎麼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侄子真沒了,娘家可就絕了後了。
當時就自告奮勇,說是坐車回府中取。
可江氏明明說的去去就來,結果江家這邊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沒辦法又派人上門,結果好嗎,直接吃了個閉門羹,連姚家大門都沒能進去。
一直到最後,江沐陽徹底閉了,江氏都沒能把人參送過來……
如此涼薄行徑,可不是讓姚家受儘世人指摘?東陽侯府更是因為這件事,分崩離析。
江氏本就性格柔弱,又沒了東陽侯府這個娘家撐腰,鎮國侯府徹底被周氏掌控,後麵舜華那麼容易就被強製送到後院“養病”,又被火燒而亡,何嘗不是和這個有著直接的關係……
還想著自己未雨綢繆,上一世的慘事應該不會重演呢,才會放心的任憑江氏自己回娘家探病,誰能想到兜兜轉轉之下,竟好像又回到了起點?
舜華心急如焚之下,彆說裘氏根本沒事,就是真有生命之憂,她可也是不會管的!
一路打馬飛奔,瞧見鎮國侯府時才發現,府門外可不是正栓了幾匹馬?跪在最前麵的不是彆人,正是東陽侯府管家江城。
“江伯——”舜華飛身下馬,小跑著上前扶起江城,“你怎麼跪在這裡?”
江城回頭,看是舜華,睛都要紅了:
“表小姐……”
東陽侯府可就世子爺一條根,真是世子爺有個三長兩短,那侯府也就完了!
趴在地上就磕頭:
“求姑娘,念在世子爺平日還算疼愛小姐的份兒上,救救我們家世子爺!”
“江伯您快起來。”舜華銀牙都快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