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瘦了好多……”
“軍營裡很苦吧?三哥不知道, 柔兒前兒個做了個夢……”似是意識到失口,周靜柔忽然頓住,臉頰上也飛上了兩朵紅雲。
雖然後麵的話沒說出來, 可早已一切儘在不言中。再加上周靜柔之前溢於言表的擔憂,含情脈脈的眼神, 姚子瀾無措之餘更是感動不已,好一會兒才道:
“軍營裡挺好的, 不苦……大家都一樣, 每天早上起來操練……對了, 剛才華姐兒說我又長高了……還有我那些兄弟……”
那邊姚子瀾說起軍營生活, 眉飛色舞, 這邊周靜柔卻是越聽心裡越不舒服——
所以說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武夫呢。
自己都不顧女孩子臉皮薄,說做夢夢見他了,即便不能賦詩以對深情, 怎麼也要說幾句好聽的吧?
結果卻說起了什麼軍營生活!那些臭男人平常做什麼, 自己稀罕聽嗎?根本就是汙了耳朵還差不多。
不期然又想起好幾次跟著舜華出去應酬,瞧見的秦敬雲的情形——
或者曲觴流水,賦詞作曲;或者高山知音,鼓琴而奏……
即便是對自己這個寄居姚家的表姑娘,也從來都是溫柔至極, 給姚舜華送禮物, 也絕不忘給自己準備一份, 還都是合心意的很……
同樣是喊自己“靜柔妹妹”, 秦敬雲的就讓人心裡發顫,恨不得聽他叫到老,姚子瀾喊來,周靜柔就隻剩下忍耐……
不論哪種麵目的秦敬雲, 都讓人魂牽夢縈,哪裡是姚子瀾這樣一個赳赳武夫能比得上的?
“靜柔妹妹……”看周靜柔長時間低著頭不說話,正講述兄弟故事的姚子瀾終於後知後覺的察覺不對,“是不是不想聽了?”
“怎麼會……”周靜柔猝然回神,看向姚子瀾的眼神頓時就有些幽怨,“我巴不得多聽些呢……就是,靜柔更想知道三哥過的好不好……旁人的事情,就罷了……”
被女孩子這麼當麵直白的表示,我就想知道你的事,姚子瀾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周靜柔的言下之意,呆愣在原地好大一會兒,一直到周靜柔羞的轉身要走,姚子瀾眼疾手快的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又和被火燙了一下似的忙放開:
“靜柔妹妹,你彆走……你的心意,我,我都知道,你放心,子瀾一定不會負你!”
“三哥亂說什麼呢!”周靜柔跺了下腳,似嗔似怨更有萬千情絲深蘊,“你再動手動腳,亂說話,靜柔就不理你了。”
收回視線時,狀似不經意的掠過舜華的房間窗戶——
這個地方,是她特意精心選擇的,都這麼會兒了,就不信姚舜華發現不了。
一想到姚舜華看的無比重要的三哥,卻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周靜柔多日的沉鬱和憤怒終於消下去了些。
“小姐,表姑娘她做什麼呢?”隔著窗戶,瞧見周靜柔所為的春草臉都黑了——
又不是小時候了,眼瞧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表姑娘卻還這麼著攔住三少爺拉拉扯扯的乾什麼呢?
總覺得這個表姑娘這段時間越來越不對勁了。
從前吧還能端著書香門第家小姐的譜,雖然瞧著膈應的話,可也不像現在這麼惡心呢。
你說你就是有什麼要進的話想私下裡跟三公子說,好歹避開些人,就這麼站在小姐院門旁邊算什麼事。
怎麼瞧都有些像示威啊。
可你一個表姑娘,小姐可是三公子的親妹妹,這麼示威真不覺得好笑?
“不然奴婢去請三公子過來?”
表姑娘會派人過來“強行”請走三公子,小姐也可以如法炮製。
“急什麼呢?說不得表姑娘是真的有事呢。”舜華神情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
周靜柔的心思,她怎麼看不出來?不就是想激怒她,然後憤怒之下,衝她周靜柔大發雷霆嗎。
上一世,舜華可不記得周靜柔有對三哥這麼主動過。更多的時候,周靜柔對著三哥時,都是那種含情脈脈、欲語還休的狀態。
典型的把人勾住了,還不願沾一點兒風險。
換句話說,周靜柔根本是把三哥當成秦敬雲之外的調劑品!
如今為了能氣到自己,竟然主動表明了心意!
可就是,自己並不準備照著她的劇本演呢。
看周靜柔也表演的差不多了,才懶洋洋的吩咐春草:
“你過去跟表姑娘說,五日後長公主府賞梅,我會帶她一起過去……”
看春草繃著一張臉,又加了一句:
“三哥麵前,對表姑娘恭敬些。”
做戲嗎,打量誰不會呢。
春草愣了下,旋即明白。
那邊周靜柔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都這麼會子了,怎麼姚舜華還沒有絲毫反應?
再待下去,她就要被姚子瀾火辣辣的眼神給惡心死了。
大為沮喪之餘,正想著不然找個理由離開,就見舜華的房門一下開了。
周靜柔頓時開心不已——
就說姚舜華憋不了太久的。
當下隻做未覺,瞧著姚子瀾的眼神,柔的能滴出水來:
“……三哥你還是彆跟姐姐說了,鄭太妃的壽宴,柔兒都沒資格出席,何況是長公主府呢?三哥有這份心意,柔兒已經很感激了,卻也不想三哥為難……”
“什麼沒資格?上次肯定是意外罷了,待會兒我就跟小妹說,讓她帶你一起……”
周靜柔頓時就噎了一下——
自己是想要去鄭太妃的壽宴嗎?明明是想委婉的告訴姚子瀾,江氏也好,姚舜華也罷,全都苛待了她!
既然已經表明了心意,姚子瀾這個時候不該主動為她出頭嗎?竟然還反過來說她誤會了?
合著她剛才都是白費唾沫、對牛談情了?
所以說她最不喜歡這些武人了!真是有夠倒胃口的!
不是還巴望著姚舜華會主動破功,周靜柔這會兒已經恨不得直接扭頭就走了。
好在身後的腳步聲適時響起,周靜柔立刻換上了一副驚慌的模樣,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小兔子似的往姚子瀾身後躲:
“好像,有人過來了……是不是舜華姐姐啊……”
話音未落,春草的聲音響起:
“啊呀,表小姐您在這兒呢,倒是省的奴婢跑一趟了。”
又跟姚子瀾見禮:
“三公子。”
“你們小姐讓你過來的?”姚子瀾衝著周靜柔眨了眨眼,一副“你看吧,我說對了吧”的模樣。
“回稟公子,是小姐昨兒個收到長公主府賞梅的請柬……想著這冬日裡在家躲著也是無聊,就想問表姑娘要不要一起去?小姐還說,表姑娘要是願意一起去的話,這幾天就準備點漂亮衣物首飾什麼的……”
“對了,前兒個皇後娘娘不是賞了小姐好幾件鬥篷嗎,小姐說她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讓表姑娘哪天得空了過去,揀一件穿呢……”
周靜柔聽得臉都綠了——
姚舜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奸詐!她這邊前腳剛暗搓搓告完黑狀,姚舜華就讓人過來裝大方了!
什麼叫枉做小人,說的就是她了。
又擔心姚子瀾因為這個厭了她,頓時又有些緊張——
雖然打心眼裡不喜歡姚子瀾,可不得不說,姚子瀾已經是她能找到的頂好的夫君人選了。
雖然心慕秦敬雲,可沒把人抓牢在手心裡之前,周靜柔可也不甘心放跑姚子瀾這條大魚。
好在姚子瀾倒是絲毫沒有在意,甚至臉上還有些開心:
“我就說小妹上次應該是疏忽了……過幾日就和小妹一塊兒去賞梅,柔姐兒開心些沒有?”
“嗯,開心。”周靜柔心情就有些複雜——
姑祖母早就看出來她不喜歡姚子瀾,卻不止一次告誡過,姚家的男人並不是蠢,隻是他們不會防備親人或者自己認定的人。
這樣的男人或許木訥,卻是托付終身的最好人選。換句話說,隻要你能打開他的心,成為他的妻,那他就能護你一輩子。
至於說那些滿口甜言蜜語、虛頭巴腦的男人,才真是加了蜜的□□。
之前不懂姑祖母這麼說什麼意思,現在卻隱隱有些了悟。但也僅僅是了悟罷了,周靜柔覺得,再有擔當又如何,對這樣毫無情趣一點兒臉色都不會看的男人,她這輩子都是喜歡不起來的。
一想到如若敬雲哥哥始終不肯接受她,她說不得就真要嫁給姚子瀾這個武人了,周靜柔就覺得由衷的悲哀……
“哎呦小姐,還真讓您給說著了……”看見周靜柔果然匆匆離開,春草簡直目瞪口呆——
這位表姑娘是有病吧?
怎麼看這又是搔首又是弄姿的,倒不是衝著三公子,而是演給小姐的?
越想越氣:
“小姐您就是太好心了,就不該帶她去長公主府!”
這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周靜柔是想乾什麼啊?
吃姚家的,喝姚家的,不說感激,還一門心思的想著怎麼坑人!
“怎麼能不帶呢,她那麼愛演,當然要給她更廣闊的舞台了!”舜華“嗬”的笑了一聲,笑意卻是不達眼底——
總要給她一個合適的機會,狐狸的尾巴才能露出來啊。
周靜柔很快就會明白,姚家的男人有多可貴,還有就是,那麼好的姚家男人,她這輩子都彆想攀得上!
想到這個,舜華甚至比周靜柔還盼著長公主府的賞梅日趕緊到來了。
姚子瀾在家僅僅待了兩天,就不得不匆匆離開——
京城暴雪成災,皇上不得不抽調京郊大營所有將士到京城來。
一大早,舜華就備好了各種肉脯和廚房連夜做好的幾十張香噴噴的肉餅,趕在姚子瀾離開前,交到了他手裡:
“三哥你把這些捎給你的兄弟。”
姚家人都是天生的將領,彆看姚子瀾年紀不大,卻已經正經靠自己一刀一槍拚了個校尉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