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孟家大太太突發急病, 不但孟家大老爺孟良過來了,就是嶽家大老爺嶽鬆也一起陪著到了這邊——
姚家三房的緣故, 嶽家和孟家以後也算是親戚了,自然要另眼相待。
結果來了之後卻發現,錢氏雖然瞧著雙眼無神,可整個人明顯狀態尚好,與其說是得了急病,倒更像是氣著了的樣子。
頓時就有些莫名其妙。
錢氏被嶽大太太帶著健婦看管了這麼久,早覺得屈辱至極, 驀然瞧見丈夫過來,眼淚都快下來了。
上前一步, 剛要訴苦,就被嶽家大太太冷聲打斷:
“孟老爺還是快帶著大太太回去吧,大太太瞧著, 腦子有點兒不太好了呢。”
一句話讓錢氏臉色頓時煞白, 孟良心裡也一咯噔。陪著笑說了句場麵話,忙就帶著錢氏離開, 心裡慌張之餘,更有些納悶——
明明妻子平時也算謹小慎微, 對嶽家也很是恭敬, 怎麼就惹了嶽家大太太?
竟然連“腦子有病”這樣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嶽鬆也皺了下眉頭——
怎麼說錢氏都是孟家長房宗婦,妻子這麼說, 可是傷了孟家的顏麵。
隻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便也就沒有多言。待得孟良夫婦離開, 才看向嶽大太太:
“到底怎麼了?孟家今日今非昔比,你可莫要意氣用事……”
家族之間同氣連枝,孟家長房和三房可是活一個祖宗, 這麼著一點兒麵子不留的把人趕走,怕是三房心裡也會有疙瘩。
“老爺,您快彆說了,我就沒見過那麼糊塗的人……”嶽大太太也是氣的夠嗆,連帶的到了這會兒還後怕不已,屏退下人,才接著跟嶽鬆道,“您是不知道啊,剛才那個錢氏跟我說什麼……”
“……說咱們家想要和姚家聯姻,還造謠姚縣君品行不端……哎呦,我胸口這會兒還疼著呢……”嶽大太太邊說邊揉胸口,“你說這紅口白牙的,怎麼就敢這麼胡亂編排?”
嶽鬆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至極——
平日裡隻說孟良挺精明的,怎麼娶了這麼個糊塗人!不對,都不能說糊塗,真就和妻子說的那般,昏聵無比!
這也就是妻子發現的及時,不然真是傳出去半分風言風語,嶽家可要怎麼樣自處!說句不好聽的,知道嶽家竟然敢覬覦鎮國候嫡女,彆說姚家,就是親家那邊都不好交代,說不好還會誤會是嶽家故意破壞姚縣君的名譽,好借機成事。
越想越惱之下,隨即叫來大管事:
“你去通知孟家長房,之前合作的生意全都終止,另外轉告孟老爺,之前孟大太太說的話,我們就當沒聽到,可若然南城有半點風聲傳出來,彆怪嶽家不客氣。”
“所以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孟良這會兒也正有些氣急敗壞。
難得今天在嶽府中被待若上賓,孟良可不正沾沾自喜?
尤其是剛才嶽大太太派人過去送信時,孟良正和嶽鬆談到下一步的合作。本來這個生意長房並不占什麼優勢,孟良也就是儘力一搏,並不敢保證嶽家就會選擇他家。
誰想到嶽鬆竟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把個孟良給高興的。這不正要商談下一步具體合作的措施呢,嶽大太太就讓人過來叫了。
孟良本就有些納悶,想著妻子過來時精神還蠻好的,怎麼會突發疾病?這會兒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分明是妻子做了什麼,惹惱了嶽家大太太。
眼下孟良隻祈禱也就是些口舌之爭,那樣的話,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怎麼知道嶽家大太太發什麼瘋!”錢氏這會兒也是委屈的厲害,“明明我是替他們家著想,好心提醒一句,結果不感激就算了,還這麼對我!”
錢氏說著,真是羞憤至極——
嶽大太太根本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嗎。更無法接受的是,竟然還以這種丟人的方式,被“禮送”出來。
“替他們著想?你說了什麼?”
“還不是因為三房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內侄女!”錢氏也是一肚子的火,“長那模樣你是沒見過,真就是和妖精似的……嶽家那裡,應該是看中了,你沒瞧見剛才,嶽家老太太對三房還有那個姚家女多客氣……”
看中了三房姚氏的內侄女?
聽錢氏這麼說,孟良忽然就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就說剛才嶽大老爺對七弟孟鑫特彆客氣呢,原來是兩家要成親家了?
雖然有些埋怨這麼大的事,孟鑫竟然沒有和他提前通口氣,卻還是喜歡居多——
不管怎麼說,孟家以後就算嶽家的正經親戚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已經這麼親這麼近了,嶽家大太太怎麼還會翻臉?
“這是好事啊,那你怎麼又會惹著了嶽大太太呢?”
“好事?什麼好事?”錢氏氣哼哼的道,“是三房的內侄女,又不是咱們這房的……”
瞧瞧當初,三房老爺子身染重病時,孟鑫簡直拿大房當賊一樣的防著!
真是姚平君的內侄女成功嫁入嶽家,又會讓大房沾多少便宜不成?
“你這是什麼話?”孟良頓時覺得不妙,“就因為看不慣,你就跑去大太太麵前亂說話了?”
既然已經知道嶽家有聯姻的意思,自家人隻有往一處使力,促成這樁姻緣的,莫不是妻子氣不過,不但沒有幫著說好話,反而還故意挑事?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淺薄。”看孟良臉色難看,錢氏忙擺手,接著就叫起了撞天屈,“我還不是為了雲姐兒……”
“又關雲姐兒什麼事啊?”
“那不是我剛剛碰見雲姐兒和大姐嗎,兩人正在那兒生氣呢……聽雲姐兒的意思,之前遊園時,她意外碰見了按察使嶽大人家的公子,那位嶽公子瞧著對她印象蠻好……”
“……兩人就多說了會兒話,誰知道,就那麼倒黴,撞見了三房的內侄女……”
“……本來就長得狐狸精似的,又故意跑到嶽公子麵前招搖,這還不算,那麼小的年紀,竟然還學會挑撥離間了,也不知道她在嶽公子兄妹麵前說了雲姐兒什麼壞話,再見到雲姐兒,那兄妹倆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你說三房這是想乾嘛啊……咱們雲姐兒哪吃過這樣的暗虧?更彆說,還是自家人出麵捅刀子!”
“再有就是,咱們和嶽家也有合作,真是等嶽家人知道,三房想要給他們的竟是這麼個品行不端的兒媳婦,將來還不得把整個孟家都恨上?我就想,不然,先跟嶽大太太提個醒,我真就是一片好心啊,誰能想到,她就鬨了這樣一出?”
“……都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老爺你就聽我一句,嶽大太太是個不管用的,這事兒啊,還得知會嶽大老爺一聲,不然,說不好將來,嶽家真會因為三房,把咱們也給怪上……真到那個時候,後悔可是也晚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等馬蹄聲到了近前,就戛然而止。
孟良下意識撩開車帷往外看了眼,竟然是嶽家大管事。
錢氏也明顯看清楚了來人,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
不用說,肯定是嶽家大老爺也知道了這事,派了大管事過來,賠罪的。
“大管家?”孟良也有些奇怪。
還沒等他問出口,嶽家大管事已經上前,壓低了聲音說了嶽鬆的意思:
“……我們老爺的意思,之前合作的生意也差不多收尾了,以後大家還是不要有那麼多牽扯……另外,請轉告尊夫人,留點兒口德,要是有一個不好的字傳出來,可彆怪嶽家翻臉無情……”
如實轉述了嶽鬆的話後,大管事冷冷瞥了裡麵早已是麵無人色的錢氏一眼,一勒馬頭,掉頭而去。
“怎麼會這樣呢?這個大管事一定是說謊!”眼瞧著丈夫如遭雷擊,身體都開始有些晃悠,錢氏早已是手腳冰涼,“老爺,嶽家大老爺一定不會這麼昏聵……”
話音未落,孟良已經隨手抄起旁邊一個盒子朝著錢氏砸了過去:
“你給我閉嘴!”
錢氏嚇得忙往後一躲,才沒有中招,卻是嚇得再不敢說一個字。
“賤人,你是要害死自家嗎!”孟良已經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嶽家的模樣,明顯是被觸了逆鱗,真是嶽家和他們翻臉,孟家長房以後該怎樣在南城立足?
看丈夫冷汗直冒,錢氏奓著膽子帶著哭腔道:
“老爺……不是還有大姐嗎?剛也是她讓我過去的……不然,咱們去跟大姐說一聲,讓她當個說客……”
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嶽家那邊反應會這麼大!早知道如此,她當時就不湊過去了。
好在大姑姐家怎麼說也是官身,總能讓嶽家賣個麵子不是?
“大姐?你以為嶽家人會把姐夫他們家放在眼裡?”卻被孟良直接打斷,心裡更是升起一種悲涼——
妻子竟然還看不明白嗎,表麵上說和範家是親家,可孟家何嘗沾到一分好處了?
也就他們家死命巴結範家,偏是範家並不把他這個親家放在眼裡。
這些年他早就看透了,或者姐夫對姐姐還有些感情,對他這個小舅子,卻根本從一開始就是采取的避而遠之的態度。
想讓範家妹夫出頭當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幾年可不就是認清了這個事實,孟良才會漸漸的對範家疏遠了些?
說句不好聽的,孟家要是能繼續風光下去,和範家或者還能維持個麵子情,需要錦上添花的時候,範家也會出現,可真是孟家沒落了,第一個要跟他們劃清界限的,保準就是範家。
“為今之計,隻有求七弟和七弟妹了。”孟良神情苦澀,瞪著錢氏的眼睛都是紅的,“若然七弟和七弟妹大人不計小人過,肯替咱們去嶽家說合,說不定還有轉圜的機會……”
一聽說要去求孟鑫和姚平君,錢氏心窩子就開始疼——
她可是孟家堂堂宗婦,卻要向平素看不上眼的姚平君低頭?
卻也瞧出來,孟良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敢反對。
“你瞧著我乾什麼?”孟良正好把錢氏的不滿儘收眼底,神情頓時就有些森然,“錢氏你給我聽好了,咱們去七弟家是賠禮,要是你覺得能去就去,不能去的話,你就自己滾回家,我一個人去!”
“我去,我去……”被孟良凶狠的樣子給嚇著了,錢氏也隻能點頭。
心頭一團亂麻似的,孟良也沒心思回家,索性讓車子直接掉頭,去了孟鑫院子大門外候著。
這一等,就是足足兩個多時辰。
好不容易終於瞧見了孟鑫府上的馬車,孟良忙叫錢氏和他一起下來。
前麵馬車上坐的可不正是孟鑫?
一眼瞧見站在那裡神情憔悴的孟良和錢氏,孟鑫明顯就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