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喜呢？”接了聖旨, 姚平遠心情也是大好——
雖然遺憾自己不能再上戰場，可兒女有出息，可不同樣是人生一大樂事？
幾個孩子都很出色, 假以時日，想來重振姚家門楣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有一喜啊, ”王全左右看了看, 湊近姚平遠, 壓低聲音道，“恭喜侯爺, 賀喜侯爺，要是彆家, 咱家自然不敢亂說，既是侯爺問起，那王全可要提前討個喜錢了——之前萬歲爺不是說過, 縣君的親事全都包在他身上了嗎？不瞞侯爺說, 萬歲爺已經相看好了人家，應該很快就有賜婚聖旨下來，侯爺最好現在就準備起來……”
“華姐兒的婚事？”再沒想到是這個，姚平遠明顯就愣了一下，卻不知為何想起姚平君家書中說起的, 救了舜華的魯國公家世子“蕭遙”來, 會不會是他？
看出姚平遠的疑慮, 王全又加了一句：
“侯爺放心, 萬歲爺挑的這位不但家世顯赫, 更兼才貌雙全，還和侯府頗有緣分……”
爹是當今皇帝，家世能不顯赫嗎？至於說才貌雙全, 旁人沒見過蕭恪長什麼模樣，一直在宮中伺候的王全可是知道，容貌之盛，猶在當年寵冠後宮的雲妃之上。皇上可不就是因為這個，才讓他帶上麵具的？
“有緣分”可也不是王全亂說的——六殿下可是正經救了鎮國候父子呢。
不過叫王全說，六殿下十有八、九是要轉運了。之所以這麼想，實在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兩個的婚事加在一起，都沒有六皇子的婚事被皇上看重——
除非是大事，皇上才會找欽天監推算黃道吉日，結果就是頒個賜婚聖旨這麼簡單的事，皇上竟然還煞有介事的催著欽天監推演……
欽天監可不就給出了三天後，五天後，十日後幾個日子？
皇上當即就定下三日後……
“侯爺隻管安排起來吧，這幾日好消息應該就會到府，該采買什麼就趕早，彆到時候弄個措手不及……”皇上都這麼急切，王全當然樂意賣個好——
因年底的事，鎮國侯府這段時間一直大門緊閉，要多低調有多低調。
不過王全可是知道，皇上可並不想讓這樁婚事就這麼低調過去，會過來暗示姚家做好準備，自然也是皇上的意思。
送走王全，姚平遠又把江氏叫到身邊，跟她說了這件事。陡然聽說女兒姻緣已定，江氏先是大吃一驚，轉而眼睛就有些發紅——
即便王全再三保證，對方是極好的，可事情到底如何，誰又知道呢？
“……這要是咱們家興旺的時候，我也不會擔心，可眼下這般……”
自古結親就講究門當戶對，鎮國侯府門第不可謂不高，可現在卻分明是在走下坡路。
再有年前秦家鬨得沸沸揚揚的那一出，於女兒的名譽也有所損害。
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妻，做人娘親的自然希望女兒能嫁個門第高的婆家，卻又擔心姚家現狀，等女兒嫁過去，會不會被人看低……
“他們敢！”姚平遠聽得臉色一沉，用力一拍輪椅，“憑他是誰，敢欺負華姐兒，以為我這個爹和華姐兒幾個兄長都是死的嗎？”
自己雖然廢了一條腿，可真是揍他十個八個，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
沒想到丈夫竟然這麼激動，江氏先是吃了一嚇，接著又破涕為笑：
“侯爺有這個心就行，許是我多心了，你不是也說了，王公公的意思，男方也是皇上精心挑出來的……還說家世顯赫，又是個有能力生的好的……”
話雖這麼說，到底心裡還是有個疙瘩，又想著女兒害羞，也不敢跟舜華提起，就去了林氏房間：
“……這話啊，我也隻能同你說了，也不知道皇上會給你妹妹選個什麼樣的？”
“娘放心，華姐兒瞧著就是個有福的，而且這麼久了，娘還沒看出來嗎？我瞧著萬歲爺啊，可是打心眼裡看重妹妹呢……娘隻管放寬心，等著聽好消息就是。”
“你爹也是這麼說，”江氏猶豫了一下，“我過來啊，是想問一聲，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你那蕭家表弟啊？”
同為功勳世家，魯國公府和鎮國侯府關係雖然不算是極好，可也說得過去。隻蕭堯長期離家，江氏對他難免生疏。
“堯哥兒？”林氏下意識的就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吧？”
“……姑母信上說的‘蕭遙’，並不是堯哥兒，聽堯哥兒說，那個‘蕭遙’啊，其實是六殿下的化名……”
這麼說著忽然就頓了一下——
好像確實有些不對啊。蕭堯出現的時機委實太巧了些，正好他們這邊接到華姐兒，那邊蕭堯就適時趕到。
還有一路上和丈夫談古論今，都特意挑丈夫感興趣的話題，硬生生讓丈夫那樣不善言辭的人也和他親近不少……
隻這終究是她的猜測，又瞧著江氏患得患失的關係，林氏也不敢多提。
倒是臨睡的時候，把這件事跟姚子卓說了：
“……聽娘的意思，爹也這麼猜呢……”
姚子卓本來都想睡了，驟然聽林氏這麼說，一下坐了起來，好一會兒才道：
“也不知道蕭堯那小子現在功夫怎麼樣？對了，你這兩天找時間回一趟娘家，打聽一下那小子的事……”
明明今兒個下午時，還對蕭堯觀感蠻好，這會兒姚子卓忽然就覺得那個蕭堯，好像哪兒哪兒都不順眼起來……
林氏應了一聲——
過去一年裡發生了太多事情，林氏現在是真把舜華看的和自己親妹妹一般。有關小姑，自然義不容辭。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還沒等她過去打聽蕭堯呢，二姑母林婉容就親自登門了。
林氏忙迎了出來，又讓人去稟了婆母江氏。
江氏得了信過來時，正好瞧見林氏扶著走動時如弱柳扶風一般的林婉容進來，忙笑著迎了過去：
“啊呀，難得姐姐過來，快請裡麵坐。”
和林氏的颯爽大氣不同，林婉容卻更像是文官家養出的女孩子，纖細嬌弱，走路也是娉娉婷婷的，就是眉宇間，也好似總籠著一抹輕愁。
看江氏熱情招呼，林婉容臉上也露出些笑意來：
“冒昧打擾，還請妹妹莫要嫌我唐突才是。”
一行人說笑著進了林氏的院子。江氏忙讓人擺上果品蜜餞之類的零嘴，知道林婉容既然過來，怕是有話要和兒媳說，略攀談了幾句，邊找了借口離開。
“你婆婆這人，年輕時有些嬌氣，這都多少年了，也沒見她有多大變化……”江氏前腳離開，林婉容就放下茶盞，蹙了眉道。
“姑母！”林氏頓時一僵，忙揮手讓旁邊的貼身丫鬟退下，更是生出些煩惱來——
這話應該用在姑母身上更恰當吧？
早聽母親說過，因為在家中最小，姑母分明是被寵的太過了，現下瞧著，還真是那樣。
哪有到侄女婆家來，一開口就挑剔對方婆婆的？即便身邊丫鬟都是從娘家帶來的，可保不齊會漏出一兩句口風，到時候，自己這個兒媳婦豈不難做？
林婉容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道：
“音丫頭彆怪姑母，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你說我怎麼就生了那麼個小魔星呢？堯哥兒，是專門來克我的吧？”
“堯哥兒不是昨兒個才剛回家嗎？這是又怎麼了？”
“可不是才剛回家嗎，卻一回家就跟我鬨……”林婉容說著，眼淚都下來了，“當初為了生他，險些去掉我半條命……從那麼小一點兒，把他照應大……他會走了，我比誰都開心，病倒了，我恨不得替他……”
林氏打濕了條帕子，遞給林婉容，心裡卻是無奈的很——
每回見麵，這樣的車軲轆話，姑母都要絮叨一遍，如果說一開始，林氏還對姑母憐惜無比，可聽了一遍又一遍，便隻覺得乏味了。
甚至很多時候，林氏都開始同情蕭堯——
每天都有人這麼在耳邊提醒一遍養他有多不易，怕是再多的愛，也會變得乏善可陳。
林婉容卻已經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
“……還想著長大了能享他的福呢，可他是怎麼回報我的……我不讓他做的事，偏要去做，還為了幾個下賤的人，就跟我翻臉，甚至還一走，就是這麼多年……”
即便蕭堯眼下回來了，可他的憤而離家無疑對林婉容傷害極大，說到這裡，竟是怒急攻心之下，仿佛氣都要喘不上了。
慌得林氏忙幫她揉胸口：
“姑母您這是何苦？堯哥兒從前小，才不懂事，這不是回來了嗎？還在外麵闖出偌大名頭，如今提起魯國公府世子，誰不豎大拇指說一聲好的？”
嘴裡這麼安慰著，心裡卻很是不以為然。林婉容說的事情她全都知道——
許是因為這個兒子生的艱難，林婉容根本就把蕭堯當成了命根子一般。
但凡事關蕭堯，事無巨細，林婉容全都要親自插手。
衣食住行上，林婉容要管，比方說每天穿什麼戴什麼，蕭堯決不許自專，必須要穿林婉容提前準備好的。
若然貪玩丟了那樣東西，家去後，林婉容必然會對著兒子流淚，責備蕭堯不懂她一片慈母之心。
學業交友上，林婉容也要管。比方說林婉容剛才說的有關“不讓蕭堯做的事”，林氏就從家人那邊聽說過。
說是蕭堯在外麵偶然認識了幾個玩得好的朋友，可就因為對方出身低些，林婉容知道後，就懷疑人家是想要利用蕭堯，直接讓人上門教訓對方家長；
還有所謂下賤的人，則是幾個陪著蕭堯一起長大的丫鬟，林婉容一次過去蕭堯房間，正好瞧見其中兩個和蕭堯嬉鬨，登時就大發雷霆，直接讓人拖走，發賣了出去……
蕭堯成長的過程中，這樣的事情簡直不勝枚舉。
那之後，可不就發生了蕭堯留書離家的事？
因為這個，姑父還大發雷霆，好險沒和姑母和離……
還想著蕭堯肯回來，姑母應該吸取教訓，母子兩個可以和好呢，怎麼現在瞧著不是那麼回事啊？
“你還說呢，可不就是翅膀硬了，這一回來啊，就和我叫板……”林婉容神情悲戚，簡直說不下去。
林氏頓時就有些頭疼，看姑母的樣子，這是又和堯哥兒發生衝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