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說呢, 怎麼就會那麼巧,那麼大一場雨,結果恰好就以六殿下下聘時經過的那條長街為界限, 京城西邊半拉,雨水都流成了小溪, 東邊半拉, 卻是彩虹橫跨天空……都說佳偶天成, 可不就是說的六皇子和皇子妃嗎……”
瞧著笑的合不攏嘴的隆盛帝,王全沒口子的說著吉祥話。
“這會兒京城都傳遍了, 說是皇上您是真龍天子,金口玉言之下, 就是上蒼也樂見其成,才會有這般奇景……”
耳聽得王全這麼奉承,隆盛帝越發喜動顏色——
之前雖然讓欽天監再三推算, 隆盛帝自己也不住祈禱, 卻依舊擔心下定時會出什麼紕漏。
好在眼下看來,蕭恪和姚舜華的訂婚,當真再是吉利不過,真真是盛況空前。由此可見,老天爺分明就是對自己幫著定下的這門親事格外滿意才對!
偏是他這會兒身在茶樓裡, 滿心的喜悅自是無法和外人言說, 當下隻道:
“出來這麼久了, 也該回去了。”
“嗚, 茶樓的茶真是不錯, 賞。”
“哎呦,還是老客您識貨,我們這兒可是正宗的金駿眉, 這賞不賞的不算什麼,老客您有空了常來就行了……”掌櫃的正好過來,又聽說是有賞,當下忙擺手。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呢,眼前就一陣金光閃耀。
卻是王全除了給足茶錢外,竟然又另外賞了一把金瓜子。
這金瓜子都是朝廷內造,說不出的精致可愛,掌櫃的瞧了,頓時目瞪口呆,心說這人什麼來頭啊,竟然一出手就這麼大方?這把金瓜子,分量可是不輕。
忙又從櫃台裡麵繞了出來,點頭哈腰的越發客氣。
隆盛帝微微一哂,抬腳就要往外走,不妨樓梯那裡又是一陣亂響,卻是隔壁客房裡那幫公子哥也從房間裡出來了。
一路上又是踹樓梯欄杆又是咒罵連連:
“真是邪了門了!”
“就是,本來想看個熱鬨的……真是晦氣!”
隆盛帝聽得皺眉,隻覺突然多出了幾個“嗡嗡嗡”的蒼蠅似的,好心情都要大打折扣!
那幾個公子哥明顯是沒什麼眼力見的,尤其是走在最前麵一襲紅色錦衣少年,猶自罵罵咧咧囉嗦個不停:
“下雨都能分地兒下,還弄出條狗屁彩虹,不就是定個親嗎,至於弄得這麼烏煙瘴氣?我覺著啊,那位肯定是用了什麼邪術……”
還要再說,卻是恰好接觸到隆盛帝不悅的眼神,頓時一哽——
他雖然頑劣了些,卻並不是那等沒眼力見的,眼瞧著隆盛帝氣度不凡,哪裡敢過去招惹?
旁邊同伴也忙著小聲提醒他:
“明遠你小點兒聲,你忘了那位的身份了?”
明遠?隆盛帝看了眼王全——
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呢。
“那是林國公家的二公子,趙明遠,”王全低聲回稟——
就在剛才這幫狂妄小子口出狂言時,王全就著人把幾人的家世調查了個底兒掉。
還彆說,都是家裡一等一受寵的小主子,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共性,那就是還有和他們形成對照組的兄弟,也都被家裡人推出來,成了蕭恪下聘少年團的一份子。
林國公家的二公子?隆盛帝眯了眯眼,心中不悅更甚——
就在前兒個,林國公還在禦前,沒口子的誇獎這個小兒子,說是如何相貌堂堂滿腹才華,一門心思的想要幫著幼子謀個好差事,合著就是這麼個德性啊?
被同伴這麼一提醒,趙明遠那邊好歹住了嘴,明顯依舊內心憤憤,聲音卻好歹壓低了不少:
“那又怎樣?就是個屠夫、劊子手罷了,萬歲爺就是拿他當把刀罷了,還以為多金貴呢,最後,說不定,就會被……”
說著舉起手,朝著天上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隆盛帝聽得臉都綠了,更有著說不出的心虛——
從前他可不是就這麼想的。可那是從前啊,自打知道了小六竟然這麼福澤深厚,能把老天爺的親閨女都拿下,他就已經對小六徹底改觀。
結果倒好,還要被些混賬東西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拿來編排。
下意識的抬頭看天,連連默禱了三遍——
老天爺,這幫混賬東西,全是胡說八道!您可千萬被往心裡去。
就這樣的禍害,林國公還當寶,不是腦抽了,就是眼瞎了?!還敢肖想林國公世子的位置?做夢還差不多!
這些顯赫爵位,可不是他們掙來的,自己願意給也是看在乃祖的份上,結果這幫混賬東西吃大楚的,喝大楚的,不想著為大楚效力,卻一門心思在老天爺麵前拆自己的台!
“……更可笑的不是咱們那些兄弟嗎?”旁邊胖墩墩,卻偏要學著那些風流雅士鬢邊彆了朵茶花的男子接著趙明遠的話茬,撇了撇嘴道,“你瞧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跟在那位身邊時,人五人六的模樣?哎呦呦,那叫一個拽啊……”
“拽什麼拽啊?今兒個回去,可千萬離得遠些,可彆沾上了他們帶回去的晦氣!”其他人同樣幸災樂禍,“真以為巴上了那位,就能翻天了不成?”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提醒了我。”趙明遠站住腳,”不瞞你們說,我爹可是找人給我哥批過命,就是個天生命中帶衰的,今兒個這衰上加衰的,我還真怕被他連累了呢……”
隆盛帝再也聽不下去,直接抬腳就出了門,待得坐上了車,臉色直接變為猙獰——
好啊,就說這些小兔崽子,怎麼一個比一個更加混賬,卻原來根本就是根裡就懷了的。
之前自己吩咐他們各推出家族中一個命格好的優秀子弟,陪著六皇子前往鎮國侯府下聘,結果前腳在自己麵前拍了胸脯,說肯定會讓自己滿意,後腳就陽奉陰違,這麼著欺騙自己。
問題是小六下聘一事那是小事嗎?這件事豈止是和自己作對那麼簡單?分明是和上蒼作對啊。
這要是上蒼一怒之下……
不期然想到年前那場暴雪,以及旦日時的驚雷,隆盛帝恨不得把那起子混賬東西,全都丟到冰湖裡清醒清醒。
即便是隔著車廂,馬車外麵的王全都能感受到隆盛帝滔天的怒氣。
唯恐被殃及,忙挖空了心思幫著緩解:
“老爺您息怒,那些都是凡夫俗子,怎麼能和老爺您的遠見卓識相比?是不是有福,他們說了不算,老爺您說了才算啊!”
隆盛帝愣了一下——
對啊,他是真龍天子,親家大概率是天上諸神,他們選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福氣?!
參照從前,隻要他是真心為了小六和舜華好,最後還是會有好事發生的。
這麼尋思著,不安總算煙消雲散,就剩對那些敢連他也糊弄的林國公一行人的憤怒。
也是巧了,他前腳回宮,後腳林國公就和茶樓上小胖子曹友信的父親,壽安伯曹壽一塊兒進宮了。
兩人一見到隆盛帝,就齊齊跪倒,臉上神情更是如喪考妣一般:
“萬歲爺,微臣也是沒辦法了,有一件事,還請萬歲成全!”
隆盛帝瞟了眼下跪的兩人,強忍不住想要一個窩心腳把人給踹出去的憤怒:
“什麼事,把你們為難成這樣?林國公,你先說。”
林國公苦笑一聲:
“不瞞萬歲,還不是臣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愛卿的兒子好幾個吧?你說的是哪個?”
這話一出,林國公明顯就愣了一下,總覺得哪裡不對——
他家是有好幾個兒子,不過在這之前,他可是但凡有機會,就會和皇上提起,一則哀歎大兒子趙明軒如何不成器,不堪為世子;二則誇讚小兒子聽話懂事才華橫溢……
都明示暗示那麼多次了,怎麼皇上還會問什麼,“哪個兒子”?
可既然來了,要是就這麼半途而廢的話,明顯也不是林國公的風格。到底咬了牙繼續道:
“勞萬歲爺牽掛,微臣說的是長子,世子趙明軒……”
說著奉上一本奏折:
“……都說知子莫若父,不是萬不得已,臣也不敢請皇上替臣做這個主……”
當日隆盛帝突然把他們這些功勳世家的家主留下來時,林國公心裡不是不崩潰。心說六殿下為人如何,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這真是誰家公子跟隨六殿下左右,往後仕途怕是就要到頭了。
畢竟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蕭恪在皇上心目中,根本就是棄子一枚。偏他又是個心狠手辣的,如今說是被千夫所指也不為過,滿朝文武,從來都是對蕭恪敬而遠之,誰都不想和蕭恪沾上一點兒邊。
不然,聲譽必然大受影響。
而且明明三皇子五皇子下聘,都是皇子們自行決定帶誰過去,結果到了六殿下這裡,竟然變成了皇上指派,你說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
可所謂聖命不可違,他們雖然心裡一百個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