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姚子冉也選了糧食種子的,結果舜華卻說,那些都不要用,用她給的種子。
姚子冉是寵舜華慣了的,自然不會拒絕。等舜華把種子送過去,發現確實比自己之前準備的要飽滿些,用的自然就更放心了。
可也就僅此而已。
讓姚子冉絲毫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發生的事——
一直埋頭於莊稼地裡,姚子冉最是清楚,每年影響糧食產量的多少,除了要看老天爺能不能及時下雨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病蟲害。
結果今年農莊上的麥子,抗蟲害的特性不是一般的強,再加上風調雨順,才會有農莊今日這等嚇死人的收成奇跡……
隆盛帝臉上笑容愈盛——
之前姚平遠代奏,說是女兒和兒子共同努力之下,創造了農莊收成的奇跡,隆盛帝第一時間就信了。
隻是一直好奇,不知道舜華到底做的是哪個步驟,這會兒聽姚子冉說起,才明白,根本就是源頭上最重要的選種!
“皇上您相信臣的話?”姚子冉神情明顯一怔——
他進宮來,可不單是為了跟隆盛帝稟奏有關農莊的事務,還有一點,那就是和自己的身份以及舜華有關。
一則這些日子那些甚囂塵上認定舜華搶了他功勞的說法,真是讓姚子冉憤怒至極;
二則是鄭家的咄咄逼人。
姚子冉自己明白,他在農事上或者有天分,假以時日經年累月的研究的話,也能讓大楚糧食畝產上一個新台階。
但絕不是現在,也絕不可能成效這麼卓著。換句話說,他的才華,隻有在舜華的成就之下,才有可能綻放。
可隻有讓皇上也同樣相信這一點,他姚家義子的身份才會穩了,鄭家圖謀才不可能成功。
“子冉如此說,朕自然是信的。”隆盛帝緩緩點頭,對姚子冉卻是更高看了一眼——
本身有能力,卻能不搶功不居功,更難得的是這份感恩的心。
一時湧起濃濃的歉疚和惋惜——
鄭濂都知道姚子冉的真實身世,更不用說有皇城司做耳目的隆盛帝。
當初親自點了鄭沄為恩科狀元,除了是給鄭太傅麵子之外,還因為鄭沄一篇文章不獨花團錦繡更兼觀點獨到。
本以為自己又得了一俊才,卻不想鄭太傅轉眼就以不孝罪名彈劾了他自己兒子。
彼時隆盛帝剛登基,帝位不穩之下,對鄭太傅多有仰賴,再有“孝道”本就是大楚國本,雖然心有不忍,到底如了鄭家的意。
如今瞧見姚子冉的才華,不覺想——
要是當時給了鄭沄一個舞台,是不是就能見證另外一個奇跡的發生?
遺憾的同時,對鄭家的不滿更是油然而生——
已經毀了一個鄭沄,現在還有什麼臉麵讓姚子冉認祖歸宗?
所謂貪心不足,說的就是鄭家了。
“皇上,”姚子冉翻身跪倒,眸中隱有淚意隱現,“臣能有今日這點微薄成績,全賴義父悉心教導和小妹大力成就……當年若非義父俠肝義膽,爹娘怕是早就死於非命,是以臨終時,特意留有遺言,讓臣此生服侍義父義母,以姚為姓……因一直念著家父,義父雖然暫時讓臣姓姚,可念著血脈存續之事,終不曾讓臣入姚氏族譜,臣這裡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請皇上出麵,幫著說服義父,讓臣上了姚氏族譜……”
姚平遠之前一直想讓姚子卓投身軍營,有他一力扶植,將來出人頭地也不是什麼難事。等積攢到足夠自立的軍功,再恢複鄭姓。
姚子冉卻從父親遺留下的信劄中明白,父親對“鄭”這個姓氏根本是深惡痛絕,甚至在邊疆時,邊自行隨著義兄,改名“姚沄”……
待得姚子冉離開,隆盛帝便即讓禦膳房那裡用姚子冉剛帶來的麵粉,蒸了幾個饅頭過來,揀了一個,讓王全賜給鄭家——
都說民以食為天,能創造這樣奇跡的姚子冉,是他們鄭家即便傾全族之力也不可能動得了的。
希望鄭家有點兒自知之明,不要再妄想著打姚子冉的主意。看在太傅為他坐穩帝位頗多貢獻的份兒上,隆盛帝並不介意讓鄭家的富貴綿延下去,可並不意味著,可以無限製的容忍對方的貪心。
隻是很快,隆盛帝就發現,他好像高估了鄭家和鄭濂臉皮厚的程度。
因為當天傍晚,他就接到了鄭濂遞來的奏折,請求隆盛帝做主,判姚子冉恢複鄭姓……
“你去小六那兒一趟,”隆盛帝直接把鄭濂的折子丟到地上,“讓他三日內,把辛氏子拿獲歸案,另有當年有關隆盛元年鄭沄不孝案情調查始末的卷宗,一並找出來,連夜,送去鄭家……”
明明之前已經給鄭家留了足夠的餘地,既然他們家不想要,那就索性都收回來罷了。
王全應了一聲,捧了旨意,第二次出宮。
到了鄭府的時候,正是晚飯時分。
陡然聽說天家使者再次駕到,正被簇擁著用飯的尤氏頓時喜笑顏開——
沒吃過那樣美味的饅頭就算了,一旦嘗過,其他食物當真無法入口。
也不知宮裡這次來人,是不是又送了一樣的饅頭過來?
鄭濂卻是有些驚疑不定——
正是因為皇上那句“民以食為天”,才讓鄭濂越發堅定了要讓姚子冉回歸鄭家的心思。
擔心觸怒隆盛帝之下,鄭濂還是玩了些小技巧的,比方說奏折中羅列並誇大了姚家“打壓”姚子冉,並強行分走姚子冉大功的種種事實,暗示隆盛帝,姚家隻是把姚子冉當成一枚棋子,更甚者,以勳貴之身,強行把“大楚神農”掌控在手中,分明其心可誅……
而鄭家之所以會想要姚子冉回歸鄭家,除了姚子冉確然是鄭沄之子以外,也是為主分憂。畢竟失去了姚家這個依賴,又對鄭氏家族心有隔閡,姚子冉必然隻能忠心於皇上一人。
整篇奏折中,鄭濂當真是字斟句酌,完全是照著隆盛帝的喜好來。
近幾年來,隆盛帝越發多疑,最忌諱功臣攬權,尤其是鎮國候這樣身份的——
雖然傷了一條腿,可短期內,姚平遠在軍隊的影響力,還是無人能出其右。
若然再加上一個“大楚神農”的兒子,必然會讓隆盛帝心生不安。
鄭家這邊再表明,並沒有把姚子冉據為己有的意思,甚至隻要讓姚子冉恢複鄭姓,鄭濂願意讓他獨立出去,自成一房……
雖然自詡摸透了皇上的心思,並對奏折最後的結果頗有信心,可這麼快皇上就有了決斷,還是讓鄭濂覺得有點兒不敢置信。
待得鄭濂和尤氏跪下,王全施施然拿出一疊卷宗來:
“……鄭濂尤氏接旨,著即連夜參詳案宗內容,明日早朝前把各自所得上奏皇上……欽此……”
不應該是有關姚子冉回歸鄭家之事嗎?怎麼送了什麼卷宗過來?
還要他們母子寫什麼心得體會?
鄭濂和尤氏都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不奉旨。忙雙手接過,又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封塞到王全手裡:
“不知皇上還有交代的其他話嗎?”
“少師大人莫要折殺咱家,”王全卻是根本沒接,“萬歲爺的心思,豈是咱家這樣的奴才敢窺伺的?”
鄭濂越發覺得不妙,到底把紅封死活塞給了王全,卻是不敢再問。
這邊送了王全離開,那邊丫鬟急匆匆跑過來:
“老爺,夫人讓您快點兒過去,太夫人,昏倒了!”
昏倒了?鄭濂嚇得掉頭就往內院去。
待得到了尤氏房間,就瞧見尤氏正雙目緊閉昏倒榻上,至於說夫人錢氏則臉色雪白,呆坐在床前。
“你就這麼瞧著母親昏倒?”鄭濂朝著錢氏怒喝一聲,又緊著吩咐去請太醫。
“不——”錢氏這才回過神來,聲音淒厲。
想要起身,卻是雙腿發軟,根本用不上力。
隻哆嗦著手指著那案卷:
“老爺,你,你看……”
不用她說,鄭濂就明白,母親會昏倒怕是和這卷宗有關。疾步上前,拾起卷宗,翻開來,第一頁就是一行隆盛帝禦批:
“不仁不慈,惡毒之至!”
鄭濂一哆嗦,好險沒當場把卷宗給丟了。
等打開,更是目瞪口呆——
案宗中記載的,可不正是十八年前尤氏毀去鄭沄之事?
本來鄭濂還想著,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早已經物是人非已有定案的情況下,這件事應該翻不起什麼大浪。
怎麼也沒有想到,六皇子蕭恪手段竟是如此鬼神莫測——
這案宗上記載的當年之事,每一件後麵,都有當初經手人的供詞和手印,甚至還有尤氏著人差點兒逼死鄭沄和秋心的親筆書信一封!
視線再次轉向隆盛帝留下的那八個大字,鄭濂眼前一黑,跟著一頭栽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第二更了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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