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內,梨花已謝。
唯有一樹青碧的葉,在夜色裡黢黑。
大郎君坐在桌邊,婢女送來高粱酒,又安靜地退下。
大郎君卻未取那高粱酒,而是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冷去的碧螺春在這夏夜裡,入喉有種清冽,微微的發苦。
相比較而言,大郎君更喜歡味道更濃烈的東西。
比如酒。
不過今晚,大郎君並未喝酒,反倒一杯一杯地飲這清茶。
茶飲半道,便提了壺端了碟,走到正房旁隔出的一個耳室,他推門進去。
耳室內擺著一間門小小的供燙。
堂內點著燈,一個小小的木牌供在那,上麵的字不知是什麼人以小刀刻的,歪歪扭扭如幼兒一般。
落款“母親”二字。
大郎君盤腿坐在那小祠堂的唯一一間門蒲團上。
將那茶和點心放麵前,對著那木牌露出個笑。
他道:“阿娘,這是府裡新來的娘子做的,十分好吃。”
“來吃些。”
……
這時,薑瑤已睡得很沉。
她似乎做了很久的夢。
醒來時,卻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夢裡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有梵音在耳邊響,她走在雪地裡,足底與雪接觸,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似有老太監在耳邊說話,道:“聖人,您該回去了,外麵天冷。”
…
聖人?
一嚇,她就醒了。
醒來時發覺,東方已泛起魚肚白,一枝杜鵑花在青花細頸瓶裡舒展,一點兒露珠淌在花瓣,反著朝日的一點光。
真是個好天。
薑瑤伸了個懶腰,起身,半點沒耽擱。
今日可還要去跟武師傅習武呢。
她有些興奮。
紅玉和青雀不意她起來這般早,掀簾子進來:“娘子不再多睡會?”
“不睡。”薑瑤道,“睡這麼多天,我也該起了。”
“再說,今日我還有事。”
她笑眯眯地道,一雙桃花眼彎彎,如蘊了春天。
紅玉和青雀麵麵相覷。
她們怎麼不知…娘子有什麼事?
不過主子們的事兒,原也不是婢子們能管的,於是,兩人乾脆什麼都不問,隻低著頭伺候她梳洗,嘴裡還念叨著昨日從府前經過的、往宰甫府裡去的下聘隊伍。
“奴婢們都去看了,那一抬抬的,排老長了,據聞還有譽王世子親去南山獵來的大雁呢…說來也不過是宰輔家的旁親,做的還是側妃,譽王府便這般給麵子……”
薑瑤聽著,倒也沒去糾正婢女們的想法。
譽王府看的哪裡是王家旁支的麵子,分明是琅琊王氏。
譽王…
薑瑤想著未來,眼睫微垂,青雀未曾察覺她那一刻的心思,自妝奩裡取了近來她很愛的金蕊絲紅玉步搖,正比劃看要將插哪兒,這時,門卻被人從外“篤篤篤”敲響。
“誰啊。”
青雀放下簪子去開門。
卻見碧璽端了個托盤站在門外,托盤上放了一白底青花瓷碟,碟上是一顆顆紫玉似的葡萄,葡萄上還帶著露珠。
“大娘子安好,”碧璽盈盈朝裡福了個禮,“郎君令我送葡萄來給娘子,說是謝謝娘子昨日的糕點。”
青雀詫異:“這時節,就有葡萄了?”
還不到六月呢。
“是渝州那邊貢來的,聽聞那邊今年雨水多,葡萄成熟得早。昨夜一大車被送去宮中,這不,一大早聖人便派人送來了,正好分給各院嘗個鮮。”
碧璽將托盤遞給青雀,青雀哪兒碰過這樣金貴的玩意,一時間門手足無措。
“娘子…”
她回頭看向薑瑤。
薑瑤這時正由紅玉扶了,走到門檻邊,看著廊下站著的碧璽,說了聲謝,又道:“替我謝謝你家郎君。”
碧璽隻覺眼前一亮,這般小娘子,一身素白晨衣俏立簷下,纖纖弱質、盈盈似水,便她是郎君,也忍不住要多生出幾分愛憐。
她一笑,道:“娘子放心,婢子一定將話帶到。”
說著,她看向薑瑤,意有所指一般:“娘子,葡萄皮噎人,娘子吃的時候還需小心些。”
之後,便起身告辭。
薑瑤著紅玉去送人,自己坐在桌邊,看著那一碟子紫玉葡萄。
碧璽那話是什麼意思。
葡萄皮噎人,娘子吃的時候要小心些…
要小心些…
薑瑤似有所感,伸手拿起那盛葡萄的白底青花瓷碟,果然在瓷碟下麵,見到一張素色花箋。
花箋上,隻有短短一行字:
【戌時二刻,秋桐院。】
戌時二刻,秋桐院…
楚昭這什麼意思?
是要她晚上…
薑瑤努力在心裡換算了下時辰。
所以…是要她晚上七點半在秋桐院等他?
薑瑤想起武師傅那張清冷又仙氣的臉,突然間門對自己的自控力,不那麼有信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