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得近時,南星才看清這男生的眼睛,眼窩深陷,雙眼皮褶皺很深,眼尾斂下去,臥蠶在昏暗燈光下分明。
眼瞳漆黑深邃,像是浸透進了墨色的星空。
這是一雙太過驚豔的溫和眼眸。
似乎將天地萬物一並包容了進去,即便麵對她如此調皮搗蛋給病人亂開藥也沒有斥責,而是如此溫和地平視她。
“剛剛你抓的藥,”他頓了一下,看著她立刻全身緊繃地警戒狀態,眼眸裡染上一絲笑意,“抓對了一味。”
預料中接踵而至的不是批評,南星有幾分驚愕,瞪圓了烏黑的杏眸,小鬆鼠一樣可愛。
宋京墨沒有再說話,轉身去小抽屜裡拿出來一隻,烏灰光滑的果子,到她麵前。
南星湊過頭去看。
“這是川貝,性涼,味甘平,入肺經,胃經。”
她伸手戳了一下他掌心的果子,硬硬的,涼涼的,長得很醜,像是空心的獼猴桃,光禿禿的。
這麼醜的東西,竟然可以入藥,不知裡麵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和外麵一樣醜?
思及此,她嘴角惡劣地彎起,忽然一個用力,將他手裡羅漢果撞到地上,一腳踩碎。
脆弱的果皮應聲碎裂,和裡核枯槁的藥材筋脈碎了一地。
“原來羅漢果這麼不禁踩啊,一下就碎。”南星撇撇嘴,仰頭去看他,眼神裡惡劣挑釁地笑,明晃晃。
像隻奸計得逞的小狐狸,搖晃著尾巴挑釁他。
她是故意的。
宋京墨溫和的眼眸罕見地劃過一絲驚詫,隨即很快恢複平靜,唇角還閒情逸致地溢出絲笑容。
他緩慢直起身來,看著她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個不聽話的,無理取鬨的孩子。
這個人真無趣,也不發火也不斥責。
沒意思。
南星抱著平板電腦溜到一邊的小木椅上,徹底無視了宋京墨,盤腿坐在上麵追劇。
餘光瞥見男生繞去後堂拿了笤帚簸箕,彎著腰在掃地上無花果的碎屑。
隻看了一眼,南星並未放在心上,樂嗬嗬地沉浸在了電視劇裡。
屋子裡炭火燒得旺盛,加上老宅子引了山上的溫泉水下來,藥堂裡溫暖地令人昏昏欲睡
南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迷迷糊糊醒來時,屋子裡的炭火盆已經熄滅了,冰涼一片。
她是被凍醒的。
屋內早已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南星叫了幾聲,沒人應聲。
剛剛那個“軟柿子”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南星從椅子上下來時被桌子腿絆了一跤,一個狗啃屎摔在地上,膝蓋磕在冰涼堅硬的洋灰地上,疼得她眼淚瞬間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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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木桌,一麵紅磚砌成的小牆,上麵掛滿了各種寫著祈福的木牌,桌子上放著溫好的酒,切好的醬牛肉和各種涼菜。
宋京墨打簾子進來時,杜若和南星的父親南峰正喝到興頭上,把酒言歡。
兩人多年的老朋友了,又是酒迷,喝得臉紅脖子粗。
南峰抬眼看來人,大著舌頭問:“老杜.....這誰?”
“來,這是我的大徒弟,宋京墨。”杜若說。
聽聞此話,南峰的酒瞬間醒了一半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手裡的酒杯也拿不穩了,結結巴巴地看著麵前溫和少年,問:“你你你.....姓宋?”
畢竟北城人都對這個姓氏諱莫如深,甚至茶餘飯後都不敢多提。
宋京墨對麵中年男人如此緊張的表情,依舊溫和得體,彬彬有禮地微頷首:“是姓宋。”
聽到此話,南峰立刻一臉緊張地站起來,卻被旁邊的杜若摁著肩膀摁下來:“南老弟,坐下,坐下,激動什麼,京墨就是個普通農戶的孩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宋家。”
聽到這話,南峰才鬆了口氣,坐下來扯了紙狠勁兒擦著腦門上滲出來的冷汗。
緩過氣兒來的南峰在凳子上坐穩,響起什麼來般,一拍大腿:“對了,南星還沒跟過來。”
“你家小丫頭?”
“是啊,皮騰地狠,這次我來嵩嶼辦事兒硬要跟著來。”
杜若笑了笑,看向宋京墨時眼神裡一晃而過的恭敬畏懼:“剛剛看到你南峰叔叔家的女兒了嗎?”
“一個小姑娘?”宋京墨頓了下,溫聲道:“應該還在藥堂。”
“小姑娘不認路,你去帶她過來,吃晚飯。”杜若道。“好的,師父。”宋京墨彬彬有禮一彎腰,起身出去了。
南峰眯著眼打量著男生瘦削的背影融進黑暗裡,覺得似曾相識,但是他卻不敢再往宋家的方麵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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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路落了細碎晶瑩的白色雪粒,淺淺一層覆在青磚石瓦上。
藥堂隱匿在風雪裡深處,周遭是迷霧一樣的黑暗。
宋京墨推開門時竟猜測剛剛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是不是離開了。
他低低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黑暗裡似輕微的一聲動靜被他精準地捕捉到,年少時長久的訓練讓他的視力在黑夜裡依舊銳利,一眼看到牆角蠕動的一小團。
將燈扭亮,明淨地光線湧入室內。
小姑娘幼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