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秋直接伸手推開大門。
他早就看出門縫後麵是個中年女人,剛剛跟著衛從白一起尖叫,也是一道沙啞女聲。
衛從白在後麵拚命扯林見秋後腿。
一開始隻是拽衣角,發現拽不住之後,恨不得去抱他大腿,整個人都抖成了篩子。
林見秋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就算是知道沒有鬼,冷不防地近距離對上彆人眼睛,也是挺嚇人事。
但衛總這反應未免也太大了。
林見秋下意識先伸手拽住自己褲子,嘴角抽了抽。
看在曾經顧客份上,忍住了一腳踹出去衝動,隻是用力把自己衣服拽了回來。
他可沒有當眾裸|奔愛好。
好在門後麵人也慢慢冷靜下來,另外傳來一陣同樣沙啞男聲:“怎麼了?”
男人將大門徹底拉開,穿著灰色布衣中年男女出現在門口。
兩人年紀都不算太大,隻有眼角皺紋清晰可見,眼睛卻都有些渾濁。
乍一眼看過去倒還真挺嚇人。
但看清外麵站著人之後,兩人態度卻帶著下意識恭敬。
男人略帶了幾分警惕:“請問你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裡鑰匙?”
林見秋答道:“是丁總讓我來。”
男人微微擰了擰眉頭,卻並未懷疑:“是來看房子麼,請進吧。”
女人還僵在原處,男人伸手推了她一把。
她眼珠子動了動,回過神來,訕訕地笑了笑,低著頭往男人身邊退避。
“不好意思,我家老婆子就是喜歡一驚一乍,平時也不怎麼見到外人,兩位見諒。”
女人偷偷往林見秋身後打量一眼,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剛剛那位、那位也是一起來看房子嗎?”
林見秋往後踢了一腳。
衛從白尷尬地起身,但手還拽著林見秋衣角,死活不肯放開。
“我是丁雙木朋友,姓衛,聽說他最近準備賣房子,就順路過來看看。你們兩個是這裡管家嗎?”
“原來是衛少爺。”男人笑容真切了幾分,“管家不敢當,我們夫妻倆隻是幫忙照看這座彆墅,打掃打掃衛生,順帶看看大門,畢竟……彆人也不敢來。”
男人姓於,女人姓金。
於叔和金嬸是從丁夫人還在時候就幫忙打理彆墅,本來隻是臨時工,不過自從丁夫人去世,丁雙木又懶得另外再找人,就乾脆讓他們繼續打理下去。
再後來,鬨鬼風聲傳出來,就更沒有人願意上門,丁雙木也隻能繼續用他們兩人,甚至乾脆準許兩人住進去。
不需要另外支付房租,但兩人也隻能共用一個角落裡雜物間改裝房間。
這樣不會破壞到彆墅整體形象,也方便有人需要來看房時,立刻就有人能夠開門接待。
最近看房人似乎並不少,於叔一點也沒有懷疑兩人來意,領著兩人進門時候,還一邊兢兢業業地簡單介紹了一下裡麵格局和設施。
金嬸從廚房裡端出了茶水,放到客廳茶幾上。
衛從白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神遊天外,大氣都不敢出。
比起屋外陽光明媚,屋裡就要昏沉壓抑許多。
可能是因為窗簾都拉著,燈開得少,又是兩盞昏黃小燈,照著空曠客廳反倒顯得荒涼冷清一些。
至於樓上,還有其他房間,一眼掃過去就像黑洞一樣,看久了仿佛就會被吸進去,叫人不自覺地有些心慌。
衛從白微微朝林見秋那邊傾了傾身子,壓低了聲音跟他說道:“裡麵就有點像了。”
林見秋瞥他一眼:“衛總你害怕?”
衛從白嘴硬道:“我哪有?!我隻是在思考這裡為什麼會傳出鬨鬼傳聞而已,現在看來是裡麵環境不好了,整天不見光,不就陰氣重了麼……”
“……”林見秋沉默片刻,“如果你聲音沒抖話,聽起來好像還有那麼一點說服力。”
衛從白:“……”
衛從白:“人艱不拆懂嗎!”
衛從白惱羞成怒,林見秋就把剩下話咽回去,轉而問道:“衛總出來散步這麼久,不用回去上班嗎?”
既然這麼害怕,那就直接回去好了。
衛從白卻不肯認輸:“我今天休息。”
林見秋看了眼日期:“今天不是工作日嗎?”
衛從白理直氣壯道:“我是老板,我愛哪天放假哪天放假,今天開始改革每個月多放一天不行嗎?”
“行。”林見秋若無其事地移回視線,“你員工一定會很感動。”
衛從白:“……”大意了。
林見秋繼續提醒他:“萬一你覺得害怕,請你尖叫時候聲音稍微小一點點,不然很影響我注意力。”
衛從白不爽:“我怎麼可能像小姑娘一樣尖叫——”
他聲音在林見秋平靜目光中越來越小。
“剛剛那個是意外。”衛從白為自己小聲辯解道,“我本來以為這裡沒有人在呢,換你來也得被嚇到。”
“你不知道這裡有人?”林見秋問道,“之前丁總沒跟你提過嗎?”
“沒有。”衛從白撇了下嘴,“這地方他自己都不怎麼過問,我也就在他剛過戶時候被請過來吃過飯。”
美其名曰慶祝自己多了份財產,實際上也就是狐朋狗友隨便找個由頭聚在一起吃喝玩樂。
那時候外麵大路還沒修好,一群二世祖開著敞篷跑車塵土飛揚,吃了一嘴泥,來了就抱怨這地方晦氣。
後來丁雙木就再也沒請人來過這裡,他自己也鮮少過來。
“不過那個時候……好像是聽丁雙木說過找了人來打理,但這種小事跟我們又沒什麼關係,沒人放在心上……”
衛從白正低頭思索著,忽聽到遠處傳來了一聲悶響。
“咚”一聲。
然後就是——
“哇啊啊——”
孩子哭聲陡然間從陰暗房間裡傳出來。
“啊啊啊!”
衛從白被嚇得整個人一抖,差點蹦到林見秋身上去。
林見秋伸出兩根手指頭,死死抵住衛從白腦門,強迫他與自己保持距離。
於叔和金嬸臉色同時一變。
於叔看向金嬸,臉上全是責備與警告,金嬸微微低著頭,赧然同時帶著幾分驚慌。
她顧不得去跟丈夫解釋,匆匆扭頭進了房間。
沒一會兒金嬸就抱了一個孩子出來。
大約也就一兩歲,還不怎麼會說話,被金嬸抱在懷裡也就小小一團,隻會張著嘴哇哇地哭。
金嬸在一旁一邊低聲哄著孩子,一邊尷尬地看看反應過度衛從白,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於叔則不好意思地跟兩人解釋:“這是我們小孫子,我們兒子工作忙,沒時間帶,就交給我們照顧,不過你們放心,我們沒有占用彆地方,等下周我們兒子搬完家,我們就把孩子給他送回去了。”
說著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這事兒丁少爺也知道。”
言下之意,這是丁雙木允許,而不是他們自作主張霸占主人家地方。
孩子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衛從白也慢慢從驚慌裡回過神。
他一抬頭就撞上林見秋似笑非笑眼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摸摸沙發墊,拍了拍上麵灰塵,慢慢將自己情急之下蹦上來腳慢慢挪回到地上。
“我就是試試這個沙發彈性……”衛從白心虛地辯解道。
“哦。”林見秋點點頭。
“……”那個眼神是嘲笑吧絕對是嘲笑吧!
-
小情侶自殺房間在西麵那棟小樓。
一樓主臥有大大落地窗,連接著西南麵連廊小陽台,一小片草坪後麵是鐵欄杆連接圍牆,後麵有一片湖。
一眼看過去有山有水,早晨起霧時候甚至有幾分仙氣飄飄感覺。
不同於主樓客廳裡漆黑昏沉,這處房間反而開闊明亮,白紗製成窗簾被拉開放到兩邊,不時隨著縫隙裡吹進來風飄揚著。
牆壁是溫馨淺藍色,床頭牆麵掛著山與湖風景畫,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裝飾了。
房間裡死過人痕跡當然早就被清理乾淨。
唯有房門緊鎖著,據說隻有每兩周打掃衛生時候才會打開進來清理一番。
“那對情侶入住時候,你們也在這裡嗎?”林見秋問跟在後麵於叔
“那倒沒有。”於叔搖了搖頭,“那時候那對年輕人一口氣付了一整年房租,也自己帶了人過來打掃,丁少爺就讓我們回家了。”
後來沒多久小情侶自殺在彆墅裡,丁雙木嫌棄這種事晦氣,便推說自己很少過去,又把於叔夫妻倆叫回來配合調查
調查結束之後,於叔夫妻倆沒有任何問題,丁雙木也嫌麻煩沒有再另外找人,就漲了工資,仍讓他們在這裡工作。
畢竟是死過人地方,丁少爺又不缺錢,對兩人還算大方,因此兩人就一直留了下來。
“你們就不害怕嗎?”林見秋問道
“一開始是有點怕,後來時間久了就覺得沒什麼了。很多時候其實都是人自己嚇自己,我們在這兒幾年了也沒真碰上鬼。”
“後麵幾任租客住進來時候,你們也還在這裡嗎?”
“對。一開始是有人聽說過有人自殺事,圖便宜才租下來,隻有自己覺得害怕,就讓我們留下來了。”
“反正就算不要我們,他們也要再自己另外找人打理,我們對這裡比較熟悉,也不需要再額外支付工錢。”
“你們工資一直都是丁總付?”
“對。丁少爺是怕麻煩人,所以有些小事就不高興再計較來計較去。”
“也是因為最近退租人太多了,每隔一小段時間就要去跟丁少爺鬨,他覺得麻煩,才想起賣房子事。”
“等房子賣掉之後你們還會住在這裡嗎?”
“不會了。”於叔搖了搖頭,不由無奈地笑笑,“賣房子跟出租不一樣,都直接換了主人了,我們留在這兒就不好了。”
“如果新主人也希望你們留下來呢?畢竟你們對於這裡已經很熟悉了。”
“應該不會吧。“於叔遲疑了片刻,接著又道,“不過就算新主人邀請,我們應該也不會留下來了。”
“為什麼?覺得這裡太偏僻了,不適合照顧家人嗎?”
“這也是一部分原因。”
“老實說,就我們兩個人,要打理這麼大房子還真不是件容易事,我從前年開始就有點關節痛,我家老婆子也是一身病。”
於叔說著歎了口氣,看起來卻不像是有什麼不滿:“要不是丁少爺一再挽留,我們可能早就回去養老了。這麼些年虧得丁少爺大方,我們養老錢也攢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