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春雨因為受害人的身份、自身的求生欲,以及下次複診的約定,也沒有再進入懷疑名單。
若將她也一並列入懷疑名單,那結果無疑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什麼人會願意損失一根手指、拿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隻為去陷害某一個人呢?
她跟李澄心的恩怨理應遠沒有到這樣的地步。
但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呢?
她自己未必會主動策劃出那樣的計劃來,但如果另外有人拿出能讓她心動的報酬,一條遲早要逝去的性命拿來做賭注,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而掙紮、旺盛的求生欲也可歸於本能。
在真正麵臨死亡的時候,沒有人能保持冷靜。
更何況倪春雨本來也不是真正不畏死亡的人,否則也不會輾轉各處去做多次檢查,而是安心在家等死了。
結果看起來極為荒謬,但在現有的線索和證據之下,卻最接近現實。
高警官也覺得不可思議:“她這麼做,能得到什麼?她沒有孩子,跟父母關係不好,也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難道是想報仇?”
若是如此,豈不是整棟公寓樓的人都要遭一遍同樣的罪過?
鄰居裡麵跟她有過直接矛盾的就不少,李澄心絕對排不上前列。
林見秋答道:“錢。”
高警官:“但是人都死了,要錢有什麼用?”
林見秋:“呂文宇很缺錢。”
高警官與他對視了片刻,確定林見秋並不是在開玩笑。
“呂文宇公司破產、找小三回家、跟她鬨離婚。”高警官一樁樁地列下來,“如果呂文宇知道這個事情,他不會躲在這兒守凶手。”
呂文宇毫不知情,不存在共同謀劃的可能性。
倪春雨毫無疑問是個虛榮的女人,倘若呂文宇有錢,她或許捏著鼻子忍了,但呂文宇公司破產,再三出軌,她早就沒有了炫耀的資本。
按照常理來說,倪春雨不可能再對呂文宇有什麼感情,而應隻想將他踢得遠遠的才對。
不離婚很大程度上也應該是防止被分走她以前收到的奢侈品和房子。
林見秋反問道:“她沒有孩子、沒有朋友、與父母幾乎不來往、工作沒有提升空間、沒有錢,那她還有什麼?”
高警官頓了頓:“……呂文宇。”
倪春雨自從考上大學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十多年來與父母的聯係屈指可數。
這次倪春雨生命垂危,在意識到呂文宇不靠譜之後,電話終於被想辦法打到她父母家,得到的回應卻隻有一聲不鹹不淡的“哦”。
她家裡還有好幾個孩子,男孩兒也多,她從來也排不上號。
父母並不是她的避風港。
在所有的美好幻想和炫耀資本都化為泡影之後,仍然留在倪春雨身邊的,就隻有一個呂文宇。
那是她過去十年間的精神支柱,早就是不可輕易撼動的了。
呂文宇帶女人回家一定程度上是在挑釁,倪春雨漠視,或許並不是真的徹底撕破臉皮不去計較,她隻是真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還能維持著現狀。
“呂文宇明顯不喜歡她了,但是不跟她離婚,八成是為了錢吧。”
“倪春雨過去暗中積攢下的各種奢侈品應該價值不菲,但她現在卻連一個耳環和項鏈都舍不得戴,以她的性格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大概是將那些東西都藏起來了。”
她害怕被找到之後,呂文宇就會徹底跟她撕破臉,和她離婚。
有錢有資產,她反而才能一直吊著呂文宇。
所以乾脆將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都藏了起來,一丁點機會都不留下。
“而且呂文宇出軌破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倪春雨卻在這時候懷孕了。”
“這還真是……”不可思議。
高警官組織了一下語言,卻無話可說。
那些細節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隻不過這樣的關係實在太過扭曲,與常理相悖,很難讓人往這方麵去想。
然而除此以外,又沒有彆的解釋了。
“查一下呂文宇名下的賬戶記錄就知道了——他自己不常用的那些,還有他們家裡,以及那些藏奢侈品的地方,也許會有現金。”
林見秋頓了頓:“說不定還會有‘感人肺腑’的告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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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東西最後是在呂文宇家的雜物間裡找到的。
雜物間原本是多年前裝修的時候就留下的嬰兒房,但倪春雨是不易受孕的體質,加上後來呂文宇漸漸對妻子失去熱情,嬰兒房便徹底擱置了,變成了雜物間。
幾個櫃子裡堆放的都是諸如被子、壞掉的打印機、裝修剩下的舊木板等等沒什麼用的東西,看不到什麼值錢的包包首飾之類的,他隻是大致翻看一遍,看不到就不再往這麼顯眼的地方找了。
呂文宇並不認為妻子會賣掉那些她最愛的奢侈品。
而且公寓裡套房麵積不小,還剩下不少房間供他選擇,他也從來不做家務,也就懶得再進雜物間收拾。
倪春雨知道丈夫的秉性,那些小而薄的東西隨手塞到一處,他便不會再去翻找。
事實上那些奢侈品早就被她陸陸續續地賣掉,留下的錢一部分慢慢存入銀行,大部分變成現金,疊成幾摞,分散在雜物間的各個角落裡。
看到警察將雜物間清理出來,翻出了一大箱子鈔票的時候,呂文宇自己都目瞪口呆。
隨即他又咬牙切齒,全是對倪春雨的憎恨不滿,眼睛盯著鈔票的時候還能看出貪婪的神色。
“她藏了那麼多錢,當初公司瀕臨破產,她竟然一分都不肯給我出,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老天怎麼偏偏不開眼,叫她活下來了……”
如果她死了,那麼這些錢就全是他的了。
警察微微皺了皺眉,呂文宇還不知道他妻子與凶手合謀陷害他人的事,說出這種話來屬實過分了。
但他確實沒有違法犯罪,頂多算是私德有虧,而且他還幫警察抓到了凶手,反倒是立了功,其他人便也不好說什麼。
而且倪春雨那邊……
心底說不出來的想法或許都是一樣的——這大概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們隻能將拍完照取完證的那一封信先遞到呂文宇的手裡。
信是倪春雨寫的,字跡、落款,看起來是一致的。
信上第一句話寫的是:
「雖然你傷我至深,但我依然愛你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