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手停在原處,葉懷霜遲疑了片刻,手再落下去的時候下意識放輕了力道,隻是輕輕碰了碰林見秋的眉心。
林見秋並沒有醒。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葉懷霜這麼想著。
睡著的林見秋有種微妙的溫順感,尤其是眉宇都舒展開來的時候,氣質和性格帶來的成熟感淡去,被掩蓋得徹底的稚嫩便顯現出些許端倪來了。
隻有這時候,葉懷霜才想起他還年輕,比他還要小上不少。
他從沒覺得年齡是什麼問題。
隻是偶爾也會因此去想,林見秋之前一個人一定過得很辛苦。
錢是次要的,無人可陪伴、無人可依靠,見多了彆人的生死,對自己的態度卻似乎是可有可無,漫不經心地遊離在人群之外。
他沒覺得自己可憐,從未真正表現出脆弱狼狽的一麵。
那一定需要很強大的內心。
葉懷霜也並不覺得他可憐,偶爾冒出來的情緒或許是心疼。
他在情緒的模塊上仿佛總是缺少一部分零件,難以簡短而確切地概括自己情緒的波動。
但如果讓他細致地去描述自己的期望,大概是有很多的話可以說的。
林見秋的過去他無從觸碰,但在他們相遇之後,他希望以後對方至少不會再為“孤獨”、“無所牽絆”之類的理由而難過片刻。
他應該知道,這世上永遠都會有愛他的人。
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亦或是愛情。
過去的人會永遠存在記憶裡,而未來總會有新的人出現。
離彆之後也會遇見長久的陪伴。
葉懷霜希望自己是能夠陪著林見秋走完剩下的人生的人。
反之亦然。
想說的話有很多,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葉懷霜有時也會因此而懊惱於自己不善言辭,缺乏浪漫的細胞。
哪怕他知道林見秋並不在意這些。
不在意不代表不需要,即便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他也希望能給予一切美好的東西。
或許應該一點一點地說給他聽。
他會覺得高興嗎?
葉懷霜思索著。
林見秋對葉懷霜腦海裡所想的事一無所知,他睡得很沉,對外界的感知已經遲鈍到近乎毫無所覺。
也包括那個落下來的輕吻。
葉懷霜親了親他的額頭,最後又落到唇角。
很淺很淡,像是溫柔的無聲“晚安”。
但現在還沒到晚上。
還有放在廚房桌子上的薑湯,忘了讓林見秋喝完再睡了。
不過……算了。
-
林見秋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
他盯著漆黑的陽台發了會兒呆。
過了有那麼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還躺在沙發上。
準確地來說,是靠在葉懷霜的懷裡。
先前吹頭發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之後葉懷霜也沒叫醒他,任由他維持著這個姿勢一覺睡到了晚上。
“醒了?”葉懷霜的聲音從上方傳過來。
畢竟是靠在他身上,林見秋稍微動一動,他就立刻覺察到了。
他低下頭,微微眯了眯眼,在昏暗的光線之中準確無誤地對上了林見秋的眼睛。
室內唯一的光源就是葉懷霜手裡拿著的平板,屏幕上白光幽幽,不算太刺眼,但在暗處足夠醒目。
林見秋僅僅隻是翻了個身,揉了下眼睛,乾脆躺平了。
好在沙發夠大,塞得下他大半個身子。
他伸手夠到茶幾上的手機,點開看了一眼,已經很晚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起碼沒有一覺睡到第二天晚上。
林見秋按了按眉心,或許是因為剛醒,意識還有些昏沉,像是被人丟進滾筒洗衣機裡轉了幾個來回。
葉懷霜的手附上來,問他:“不舒服?”
林見秋點了點頭,又伸手揉了揉脖子,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有點硌。”
葉懷霜沒惱怒,也沒把人從他懷裡丟出去,反倒應下來:“下次我會記得給你塞個抱枕的。”
不知道哪裡戳中了林見秋的笑點,他沒忍住笑了出來。
林見秋一邊笑,一邊說道:“你可以把我叫起來的。像這樣你什麼事都乾不了。”
而且也都不舒服。
葉懷霜很坦然地答:“我不想吵醒你,而且也難得有空多看看你。”
林見秋挑了挑眉:“看我睡覺嗎?”
葉懷霜:“嗯。”
睡著的樣子也很可愛。
林見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多少還是有些遺憾:“難得有假期,現在這個點再出門也太遲了,超市都關門了。”
“可以明天再去。”葉懷霜語氣難得強硬了一些,“你這段時間太累了,更需要好好休息。”
“這個點?”林見秋又看了一眼時間。
沒到深夜,但也不早了。
出門尷尬,大部分作息規律的人這時候已經睡覺了。
葉懷霜雖然活得清心寡欲,但因為工作的緣故,生物鐘並不穩定,這個點通常還在工作或者看書。
但他卻試圖讓林見秋養成良好的作息。
“你可以回房間繼續睡覺。”葉懷霜提議道,“明天早上也許可以早點起床,還來得及按時吃個早飯,這兩天最好待在家裡好好休息。晚上你餓的話,廚房裡還有——”
他在理智地分析和規劃行程。
林見秋這些天透支太過,不是下午睡的幾個小時就能輕易彌補回來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林見秋抬了一下手,在他低頭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嘴角。
隻是無意間撞上去的,兩人同時怔了一下。
林見秋先回過神,乾脆伸手,捏了一下葉懷霜的臉頰。
葉懷霜這時候沒戴眼鏡,在他臉上作亂的手就更暢通無阻。
“怎麼了?”葉懷霜沒有阻止,隻是不解地看過去。
“葉老師。”林見秋忽的說道,“我們好像還沒有在一起睡過吧。”
葉懷霜頓住了。
雙重意義上的沒有在一起睡過。
原因有很多。
其一是忙,其二是出於教養帶來的尊重。
另一個更隱晦一點的理由是對於現狀的滿足——
能夠有對方陪在自己身邊,或許就已經用光了所有的運氣,看到的沒有一丁點的壞處。
就連意見相悖的爭論也是生活中的樂趣所在。
基於此,似乎本就不該奢求更多更熱烈的東西了。
讓一切都順其自然。
——委婉點的話,大概可以這麼說。
這是一個惡趣味的玩笑。
葉懷霜已經漸漸熟悉林見秋每一個微妙的反應。
不知道哪裡又惹得他有些莫名的不爽,便找了些會讓葉懷霜難以招架的方式來調侃他。
葉懷霜也並不總是一味地附和他,偶爾也會反擊回去。
總會有那麼一兩次,辯到最後啞口無言的會是林見秋。
如果換一個時機,葉懷霜或許會跟他深入一下這個話題。
不過他隨之想到的就是林見秋的身體狀況。
幾天沒好好休息,早上又落了水,正是最疲勞的時候,鐵打的身體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先前路上的時候,他就感覺林見秋似乎有點低燒,回來之後量了體溫還算正常,不過明顯精神不太好。
但回來路上買的藥也沒吃,還有沒喝的薑湯……
林見秋意識到葉懷霜走神,又捏了下他的臉頰,冷不丁地問:“在想什麼?”
葉懷霜順口便答道:“薑湯。”
林見秋:“……”
葉懷霜接著說道:“放了太久了冷掉了,等會兒重新再煮一點,晚上稍微少喝一點……”
這時候想的還是薑湯。
林見秋眯了眯眼睛。
原先是真的玩笑,這時候倒是有了些莫名的惱怒。
他臉上也沒見怒意,反倒翹了翹唇角對葉懷霜笑得溫和。
葉老師今天穿的還是襯衫。
最近天氣熱,不用上班的時候,扣子也沒有規規矩矩地全部扣嚴實,領口也因為長時間壓著而有些皺褶。
林見秋抬了手,撫了撫葉懷霜的衣領,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猛的揪著他的衣領往下拽,迫使他低下頭。
一個吻粗魯地撞上去。
淡淡的鐵鏽味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葉懷霜怔了怔。
不是因為突然襲來的吻,而是看到林見秋臉上的笑。
帶著幾分偷襲成功的得意和挑釁,笑得愉悅。
林見秋眨了下眼,無意識地舔了舔唇角磕破的血痕,慢條斯理地拖長了語調。
“葉老師,你不會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