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活太久活膩了?!”黑術完全失去往日的淡定,臉色陰沉道:“你?就不怕自己這見不得光的身份被地府發現?你?想過後果嗎?這地府你?進得去,卻不一定出的來。”
“我生來如此。不在三界六道五行之中,既然天道管不了我,那地府也留不住我。”薑蘇淡淡說道:“我從沒去過地府,我不老不死,想來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倒不如趁這次機會下去瞧瞧。”
薑蘇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引得一眾正在聽牆角的死鬼們崇拜不已。
正在院子裡?立正的吊死鬼也支著耳朵聽到了屋裡?薑蘇的話?,頓時忍不住想,小仙姑就是小仙姑,這語氣就跟地府是什麼著名旅遊景點似的。
又忍不住忐忑起來,他死了也有?上百年了,當初是自己吊死自己的,死的窩囊,死了以後也是孤魂野鬼一隻,投不了胎,輾轉到了這裡?,好歹有?個棲身之處,但是他做鬼也真是做膩了,要是能投胎重新做人,那當然是天大的機緣。可是眼下這情況,小仙姑怕隻是借他引路,還?另有彆的事要去做,小仙姑這身份又特彆,要是暴露了身份,會不會他也被牽連進去?到時候彆說投胎做人了,隻怕是鬼也做不成了......
屋裡?頭還在說話?。
他又豎起耳朵聽。
黑術冷冷道:“你?當真為了那個姓翟的,連命都不要了?”
薑蘇定定的看著他,定定的說:“今天要是換作是你,我也一樣會這樣做。”
黑術心中不忿,他和她認識多久,那個姓翟的又認識她多久?隻是到底沒再說話,隻是臉色還沉鬱著,不肯開顏。
“要我準備什麼東西嗎?”老孫問道。
他是最了解薑蘇的,無論什麼事,薑蘇隻要做了決定,無論旁人說什麼她都不會輕易更改,除非她自己想改。他隻能儘自己所能,去幫她做一些小事。
“什麼都不用準備。”薑蘇說道:“我什麼都帶不了。”
她頓了頓,說:“隻是我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會儘快趕回來,在此前,你?們替我看顧好翟靳聿的屍身,如果有?什麼人上門來找,全都打發走。”
說完,她眉毛忽的一
挑,轉身往外走去。
“小、小仙姑,這、這是什麼東西啊?”隻見那吊死鬼站在院子裡?,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的看著那一團圍繞著他緩緩轉圈的光團,向薑蘇求救。
那光團散發出來的光芒並不刺眼,隻是朦朦朧朧的散發著光暈,十分柔和,忽明忽暗,緩慢的圍繞著吊死鬼轉著圈。
“這是來引你?入黃泉的東西。”薑蘇說著輕抬起手,瑩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在那光團上一點,那光團忽的四散開來,變成星星點點的熒光,四下飛舞,那光團居然是一隻隻螢火蟲聚攏而成,此時散開,就緩緩圍繞著薑蘇上下飛舞,薑蘇的臉也在螢火蟲忽明忽暗的熒光下散發著瑩潤無暇的光芒,仿佛像是她在發著光一般。
“哇——”吊死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不知道是被這夢幻般的畫麵所傾倒還?是為薑蘇的美貌而驚歎,又或許兩樣都有。
那螢火蟲四散著飛了一會兒,又緩緩聚到一起,隻是這次卻沒有?再聚攏成一個光團,而是形成一道流光,蜿蜒著往牆那邊飛去。
“小仙姑?!”吊死鬼見螢火蟲飛走了,頓時著急了。
“彆急。”薑蘇說著,咬破手指,在額間到眉心的地方劃下一條濃重的血線,她緩緩閉上眼。
身體驟然軟倒下去,在倒地之前被黑術抱了起來。
“小、小仙姑——”吊死鬼目瞪口呆的看了看黑術懷裡?抱著的薑蘇,又看了看眼前站著的薑蘇,一臉驚恐:“你?也死啦?!”
換來薑蘇在他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吊死鬼捂住後腦勺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我走啦。”薑蘇對抱著她軀體的黑術說道。
黑術臉色依舊不好看,懶得搭理她。
薑蘇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把我的身體照顧好。”
黑術冷冷說:“你?要是回不來,我就把你?的屍體大卸八塊。”
薑蘇用力的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等我回來。”
然後轉身說:“走吧。”
就朝著那蜿蜒飛行的螢火蟲流光走去,吊死鬼連忙跟上。
那螢火蟲連成的光線就那麼從圍牆穿了過去,顯然不是什麼普通的螢火蟲,薑蘇也跟著從圍牆穿過,吊死鬼緊跟其後,都消失在了圍牆後。
“死女人。”黑術罵了一句,然後抱著懷裡?的薑蘇走進屋內。
那螢火蟲組成的流光飛的不快,上上下下蜿蜒飛行,薑蘇和吊死鬼一路跟著,一直走一直走,他們腳不沾地,倒也不會覺得累,穿過無數人的家中,一直走,一直走到郊外。
慢慢地,四麵八方開始出現一樣的流光,吊死鬼一邊跟著自己這道流光,一邊四處張望,看到在那一道道流光後,同樣跟著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鬼魂跟著引路的螢火蟲聚集到了這個地方,他們的臉上都有些懵懵懂懂,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了。
在前麵引路的螢火蟲忽然直直往前飛去,前麵已經形成了兩道長長的流光,它們飛過去,連接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條路一般,在這兩道流光的儘頭,有?一艘船正在靜靜等候。
這艘船不是現在常見的輪渡,而是現在已經極少能夠看到的需要人擺動船槳才能夠行駛的木船,在船頭站著一個擺渡人,他戴著鬥笠,幾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他有?些蒼白的唇和尖瘦的下巴,身上穿著的灰色袍子十分老舊,空蕩蕩的看不出袍子下的身形,隻覺得非常瘦,他蒼白的唇間叼著一支卷煙,偶爾從嘴角吐出一股白煙,緩緩嫋嫋地往上飄去。
薑蘇上船後多看了他幾眼,那擺渡人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頭微微偏了偏,鬥笠下的眼睛似乎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間的停頓,又轉了回去。
薑蘇也沒有太多好奇心,隻是略看了他幾眼就轉開了目光,看著後麵的鬼魂開始拍著隊上船。
那擺渡人卻在薑蘇轉開目光後又看了過來,沒有人能看到他鬥笠下的臉隱藏著一張怎樣的臉。
鬼魂們排著隊一一登船。
很快就坐滿了,剩下的鬼隻能等下一趟。
擺渡人不發一言,直接用撐杆將船撐離岸邊,然後拿起船槳,開始一晃一晃的往河對岸駛去。
這河是北城一條有名的河流,水流並不踹急,十分平緩,但是如果仔細看船底下,卻能看到這艘船在行駛過程中絲毫沒有?改變那水流的走向,卻依舊平緩的往河對岸駛去。
無論是人是鬼,都有愛美之心。
這船上的除
了那擺渡人以外,其餘鬼魂都或明目張膽,或偷偷的看薑蘇。
船上的死鬼,全都是麵色死白還有?點發灰,就薑蘇一個人白的瑩潤,嘴唇還?紅豔豔的,長得還?特彆漂亮,要不是她和它們在一艘船上,它們都要以為這是個活人了。
吊死鬼一個個的瞪回去,他是吊死鬼,死狀算不得好看,舌頭還有?一點收不回去,說話也有?一點含糊,那眼珠子更是突出去的,這麼瞪人、不,瞪鬼就更嚇人了。
被他瞪的鬼們都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
有?一個老婆子好奇的問薑蘇:“小姑娘,你?怎麼死的?”
“吃飯噎死的。”薑蘇敷衍道。
“多好的小姑娘,怎麼吃飯給噎死了呢。”老婆子像是在跟薑蘇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船開到河中央,前方忽然大霧彌漫。
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擺渡人忽然沉聲說道:“前方霧大浪急,都坐穩了,要是被晃下船,可沒人能救得了你?們。”
他聲音低沉,細聽之下這聲音並不蒼老,隻是不帶任何感情,他鬥笠下露出的下巴雖然蒼白,但是皮膚卻緊致,不像是個老人。
眾鬼聞言,全都紛紛抓緊了船身邊緣,生怕被浪打下去。
果然,船悄然駛進霧中,仿佛進入了一條分界線,水流似乎瞬間踹急起來,船身驟然開始顛簸,吊死鬼死死抓著船身邊緣,被晃得厲害,要是有心肝脾肺腎,感覺心肝脾肺腎都要被顛出來了。
他忍不住看向薑蘇,薑蘇就坐在那兒,跟尊佛似的,船上所有?鬼都雙手死死抓著船邊上,生怕被顛出去,薑蘇倒好,就那麼坐著,那船再顛簸,都不能晃動她分毫,跟屁股長在了船上似的。
薑蘇卻想,這船顛簸的厲害,一點也不像是被浪衝的,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船下拱來拱去,她心念所及,目光便往那水中看去。
“啊啊啊!”
船尾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眾鬼聞聲望去。
隻見坐在船尾的一隻女鬼一張慘白的死鬼臉因為受到驚嚇而更白了:“手、水裡好多手啊!”
聞言,眾鬼都扭頭去看水裡。
頓時尖叫聲此起彼伏!
很顯然,就算是人變成了鬼,那膽子還?是大不了。
那擺渡人依舊隻是擺動他的船槳,不聞不問,對這些鬼們的尖叫聲也是充耳不聞。
吊死鬼膽子小,嚇得閉著眼睛死死抓著船身嗷嗷慘叫
薑蘇往那水中望去,繞是她見多識廣,看到這一幕也不禁心中有些發寒。
隻見那水中伸出無數隻慘白的手,從水麵上伸出來,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不停的在半空之中抓握著,這船為何如此顛簸,就是因為這船邊上到處都是慘白的手,不停的搖晃著船,像是要把這船上的鬼魂都弄下去和它們作伴。
眾鬼見狀全都死死扣著船身,麵色都十分緊張害怕,生怕一不小心被船給顛下去了,不時發出尖叫聲。
吊死鬼雖然不再亂叫了,卻是雙腿依舊發軟,還?狂抖不止,再看那小仙姑,卻是手肘撐著船沿,臉撐在手上,饒有興致的看著那一河的慘白的手,船身晃,她也晃,卻是穩如磐石。
吊死鬼心裡?佩服死了薑蘇,真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叫她害怕的東西。
這船上除了薑蘇,大概就隻有那個站在船頭的擺渡人一臉平靜了,他劃船,船槳到的地方,那些慘白的手都紛紛躲避,像是生怕觸到船槳似的,他站在船頭,理應晃得更加厲害,他卻站的穩穩地,好像那雙腳已經和船長在了一起,隻是很有?節奏的擺動著船槳。
大霧漸漸散去,可以看到即將要停泊的對岸根本就不是平時看到的河對岸,而是另一個世界,遠遠望去,隻見岸上有?點點光亮。
船終於靠了岸,下船的時候,眾鬼雙腿戰戰,爭先恐後的下了船,薑蘇不緊不慢的走在最後,路過那擺渡人的時候,她忽然歪著頭去看他的臉,擺渡人卻有所防備似的,忽然把頭偏向另一邊,鬥笠遮住了他的臉,隻留給薑蘇小半邊蒼白無暇的側臉。
薑蘇本也隻是一時好奇心作祟,沒有看到也不覺得遺憾,輕步下船。
岸邊上已經停留了不少鬼魂在這裡?等著了。
前麵有兩個鬼差提著冒著綠火的燈籠,說道:“走吧。”
眾鬼則都跟在他身後走上台階往上走去。
薑蘇和吊死鬼也在其中。
她走著走著,忽然一回頭。
就看到那擺渡人站在船頭眺望著這邊,似乎沒想到她會回
頭,他立刻低下頭,同時伸手壓低了鬥笠,整張臉幾乎都隱在了鬥笠之中。
但薑蘇還是看到了那張清雋俊美的臉。